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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蘇不回答後一個問題,只繼續問:「只是自己一個人死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以往在造極峰,無論我們堂主也好,還是別的首領也罷,他們真要決定殺一個人,那麼對方的全家老少,恐怕都免不了被斬草除根吧?但若是死在方靈輕手裡,至少……禍不及家人。」
這話又說動了少數有親眷的飛廉堂弟子。
「就沒有我們都不用死的方法嗎!」
「有。」
「哦?」
紫蘇的目光從左往右轉動,依次看向每一位兄弟姐弟,道:「想要活命的,你們可以現在就離開,走得遠遠的,藏得遠遠的,我絕不會阻攔的。只是……希望你們不會被方靈輕與俠道盟追到。」
最後一句話,的的確確是她發自肺腑之言。
面前這些人全都是她的好友,她知道他們作惡無數,但在她的內心深處並不希望他們丟了性命,更不做到大義滅親——因此他們今後究竟走哪條路,她便索□□給他們自己來選擇。
眾人面面相覷許久,倏然只聽幾聲輕不可聞的嘆息,緊接著其中一半人陸陸續續站起身,提起自己的兵刃,不發一言,轉身離去。
早在一炷香時間以前,危蘭與方靈輕遂已趕到了九井溝,然而並未立即現身,先借著夜色掩映,又站著輕身功夫高明,縱身躍上了附近大樹,聽了半晌紫蘇與眾多的對話。此時見樹下情景,危蘭側過頭,貼著方靈輕的耳朵問道:「要攔嗎?」
方靈輕似是思考了半晌,輕聲反問道:「你覺得呢?」
危蘭道:「秋眠花雖將飛廉堂堂主之位傳給了紫蘇,但如今造極峰真正的峰主是你,你想讓紫蘇當這個堂主嗎?」
方靈輕道:「造極峰今後須得涅槃重生,人才自然得多多益善,紫蘇本就是最適合的飛廉堂堂主人選。」
危蘭道:「這會兒飛廉堂還有不少人沒走,是因為對她的信任。一旦我們在此刻現身,憑我們二人聯手,雖大概能夠攔得住他們,卻會讓他們所有人與紫蘇徹底反目成仇。從今往後,她再想要掌管飛廉堂,恐怕更加難了。」
方靈輕道:「我也是這般想的。只是,他們這一走……」
危蘭微微笑道:「有你有我,難道你還怕之後抓不到他們嗎?」
方靈輕聞言也莞爾一笑,點了點頭,與危蘭繼續並肩坐在樹上,眼看著一半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群山的輪廓之中。
寒夜如霜,紫蘇不忍心再體會離別的悲酸,不想再看他們的背影一眼,拿著一方手帕沾了溪水,靜靜地給躺在自己身邊的秋眠花屍體擦拭臉上的血跡;餘下另一半人則默默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夜風的呼嘯聲哀怨至極,恍若天公的哭泣。
約莫兩刻時間過後,危蘭與方靈輕這才悄無聲息地躍下了樹,繼而一步步走到人群中央,似是剛剛趕到此地。
翌日巳正,危蘭回到俠道盟駐地,吩咐門下弟子將各門各派的俠士豪傑全都請出了莊園,再次來到江岸邊的大片空地上聚齊。挽瀾幫群豪見自家顧長老竟站在危蘭身旁一側,登時又驚又喜:
「長老,你什麼時候來的?」
昨日聶陽鈞一夜未歸,群豪雖覺幫主武功卓絕,當今江湖中能勝過他的高手少之又少,他自然不大可能遇到危險,然而目前局勢太過複雜,敵我未明,他們還是不免有些小小的擔憂。現下見到顧明波,喜悅之情瞬間沖淡了他們的憂慮。
豈料顧明波並不答話,垂首喪氣,形容憔悴,緩緩地回首望去。
群豪便也跟著她的目光望去。
轉瞬過後,遂有數人抬著一具屍體走來。
當看清這具屍體面貌的那一刻,不但挽瀾幫的弟子們目瞪口呆,難以置信,其餘各派俠士也都大吃了一驚,倒吸了一口涼氣。與渺宇觀那幾名普通弟子不同,聶陽鈞武功高強,為人又剛正不阿,因此聲名遠播,深得武林各路豪傑的敬仰。他的死,沒人能夠料想得到,在場群豪呆愣了一陣,旋即回過神來,便覺又悲又痛,有人甚至仰天長嘯,大聲吼叫了一番,才能發泄心中的悲憤。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顧明波喟然道:「我見到師兄之時,他已……他已沒了性命。而當時,唯有秋眠花在場。」
顧明波與聶陽鈞的師兄妹情義,江湖之中沒有任何人會懷疑,此時也自然不會有任何人懷疑她的這句話。況且挽瀾幫與飛廉堂之間本就有深仇大恨,秋眠花不知因為什麼緣故,多年來一直謀劃著名將挽瀾幫弟子趕盡殺絕,這也是人所共知的事,於是顧明波此言一出,眾人已認定聶大俠便是死在秋眠花之手——儘管秋眠花與聶陽鈞乃是同等境界的高手,憑她一個人的武功不可能要了他的性命,但她還有那麼多手下呢。
施鳴野的一顆心本已跳到了嗓子眼,在剎那之間為自己思索了無數條退路,卻萬萬未料到顧明波竟不知真兇是誰,他握緊的拳頭慢慢鬆開,不禁有些疑惑。
而群情激憤之中,有人驀地想起一事。
「照這麼看來,昨兒危門主說得不錯,害死渺宇觀群俠的兇手,也都是秋眠花和她手下的妖人!」
眾人齊齊看向危蘭。
危蘭緩緩頷首。
自始至終,她與顧明波都不曾提施鳴野一個字。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