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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人接道:「來我這裡坐也行!」
漢子未言,仿佛山嶽一般佇立原地,似在沉吟沉思。
店裡那燃燒著炭火的火盆發出了微微的噼里啪啦之聲,驀地又有一個清脆悅耳恍若風中輕鈴的聲音響了起來:
「依我看呢,你還是坐我這裡最好。」
說話的正是那名身著華貴服飾的明媚少女。
漢子的目光投向了她。
投向了她腰間繫著的一隻陶塤。
他想了一想,旋即一抱拳,笑道:「好,那就多謝了。」
當那漢子終於坐到了少女的身邊,向夥計要了一壺熱酒,其餘客人似是不再關注他,又各自聊起天來,小店內再度人聲鼎沸,甚是熱鬧。
少女在這片喧譁中,忽壓低了聲音道:「他們要殺你,你知道嗎?」
這句話可真是驚人之語。
漢子卻一點也不驚訝,反問:「姑娘如何得知?」
少女道:「這店裡的老闆與那兩名夥計腳步輕盈穩健,能瞞得過別人的眼睛,瞞不過我的眼睛,必然都是練家子的。而我剛剛進店,那夥計不說讓我與別人拼個桌,反而要把我趕到別家店裡去,豈是做生意的道理?之後我給了一桌客人一錠銀子,讓他們給我讓位——」她說著視線就移動向了那四人,「看他們衣著打扮,必不是有錢人,看到那麼大一錠銀子,一點反應也沒有,不是奇怪得很?再後來,又有好幾名過路人想要進店歇歇腳,都被夥計打發走了,唯獨你一來,大家紛紛請你坐下——他們的目標不是你,又是誰?即使他們不是想殺你,也一定是要對付你的。」
漢子一邊聽,一邊點頭,越聽眼中的欣賞之色越深,隨而笑道:「既然如此,那為什麼姑娘不離開,還要繼續留在這家店裡?」
少女道:「因為我和一個朋友約了在這裡見面啊。我走了,她到哪裡去找我?」
——已有一年零七個月了。
她想,自嘉靖三十三年的三月,她與危蘭在小孤山分別,已有一年零七個月了。這期間,她們也常常通信,偶爾互寄禮物,就是不曾尋到機會再見一面。
只因在這一年多年裡,她仍是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造極峰內。
好不容易,這回她要出門辦一件事,可以順路與好友重逢相見,一想到有人將要破壞她與危蘭的聚會,她便氣不打一處來。
只聽那漢子又笑道:「但這些人的目標不是姑娘和姑娘的朋友。待會兒真打起來,應該也不會殃及到姑娘,你為什麼要來特意提醒我?」
方靈輕道:「你們一旦打起來,肯定吵得很,還讓我們怎么喝酒聊天?而且,我的朋友應該也不會喜歡看到有人打架。」
漢子道:「所以姑娘是要幫我?」
方靈輕趕緊搖搖頭,道:「我只是想問一問你,你能解決得了這些人嗎?能解決得了,最好在我朋友來之前,把他們都打發走,我不想你們擾我清靜。」
漢子道:「可是姑娘為什麼是讓我儘快解決他們,而不是讓他們儘快解決我?」
方靈輕皺眉道:「你這個人哪兒來這麼多的問題啊?我看你比較順眼行不行。」
從她的語氣能夠聽出來,她現在已經很不耐煩。
那漢子哈哈一聲大笑,氣概甚是豪邁。
適才他們對話,聲音都壓得極低極輕,不會有任何人聽見。直到此時他這聲大笑,又讓店內眾人的視線紛紛移向了他。
方靈輕注視著漢子右肩滲出的血,因他笑得太過而滲出的血,低聲道:「看來你解決不了他們。」
由鮮血辨傷情,也是習武之人的特長。
這名漢子的傷勢不輕。
漢子卻仍然笑容不變,朝方靈輕搖了搖頭。
然後,他霍地一拍桌,將那剛端著熱酒走過來的夥計嚇了一跳,沉聲道:「毒酒就不必端來了吧?」
「什、什麼?」那夥計好像更是疑惑,堆起笑臉道,「客官你開什麼玩笑?」
漢子道:「本來我有些累,想在這裡多歇上一歇,再和你們動手。但現在,我不想打擾了這位姑娘,所以,你們趕快出手吧。」
他轉過頭,雙目猶如電閃,點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還有你們,也不要再聊天了,都請一塊出手!」
小店內,除方靈輕這桌以外,還有共五張桌子,共二十三名客人,再外加一名店老闆與兩名店夥計,彼此瞧了瞧,神色也驟然一變。
變得沉靜肅穆。
風在這時吹得更狂,時不時便將門帘吹得掀開,送進些許雪粒。
只見那店老闆突然開口道:「杜大俠,你若想休息,當然可以一直在這裡休息,我們還可以給你送來好酒,保證無毒,只要你把那樣東西交給我們。」
方靈輕聽到這兒一挑眉,側了下頭,再次打量起這名漢子。
打量起漢子背後的銅棍。
那漢子聞言則繼續大笑:「就只給我送一壇酒?」
對方道:「杜大俠還想要什麼?」
漢子道:「之前,有人答應送我財寶,有人答應送我權勢,我都未曾答應。一壇美酒雖比財寶權勢都要好得多,但這世上仍有比它更加珍貴的東西。所以,多謝諸位盛情,我還是不需要。」
此言一落,銅棍一掃!
他反手握住他背後的銅棍,不過眨眼間已將它抽出,周圍眾人見狀紛紛雙手一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