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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此言的瞬間,秋眠花的腦海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那道士為她算的那一卦。
秋眠花請她喝酒的那一次,她似乎剛剛突發善心,請一個小乞兒吃了一頓飯。
這算是「善事」嗎?
秋眠花從不信神鬼之說。
她在心中告訴自己,這只不過是一種巧合罷了。只有天真的人,才會相信「善有善報」的鬼話,她卻知道,心太善,在這個險惡的世道里是絕對活不下去的,更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或者想要的人。
因此她略一沉吟,並未向顧明波說明她接下來的打算。
或許是天意安排,回程路上,秋眠花特地到了那家酒肆,要了一壇秋露白——當初顧明波請她喝的同一種酒——她竟又見到了那個流浪的乞兒。
秋眠花從不信神鬼之說。
偏偏在那一剎那,她心中了有些動搖,想法與行動自然矛盾,最終決定收養了這個孩子。
又或許是,這個孩子本就很合她的心意。
她們是一樣的,多疑,內心充滿了戒備。
倘若是別的小叫花兒,聽說有人願意收養自己,必定歡歡喜喜,毫不猶豫地答應。誰知那名喚紫蘇的孩童轉了轉眼珠,卻先問了一句:
「為什麼?」
你我素不相識,無親無故,你為什麼要待我好?紫蘇年紀雖幼,在市井流浪多年,也見慣了人心險惡,她是不相信這等天上掉餡餅的事會發生在她身上。
秋眠花倒很是欣賞她的多疑與戒備,思索片刻,告訴了她真正的答案,繼而想了一想,又道:「即便如此,我還是可以放棄你,收養其他人。所以你得明白,我收養你也有條件。我給你吃穿,教你武功,你必須得對我忠心,完全的忠心,今後只認我為主人,只聽我一個人的命令,明白嗎?」
這仿佛是簽下了一個賣身契,從此命運不由自己做主。
如此苛刻的條件,別人大概都要猶豫許久,紫蘇聽罷恍然大悟,反而安了心,她思考了一會兒,無論今後要過怎樣的日子都好過現在飢一頓飽一頓的生活,於是點點頭,跟著秋眠花上了造極峰。
權九寒當然不會在意造極峰多一個小丫頭。
他只在乎秋眠花有沒有完成他交代給她的任務。
秋眠花早已想好了說辭,道她在中原之時無意間路遇挽瀾四英里的祁瑩月,對方不知她身份,與她結交成了好友,她打算趁機潛伏在挽瀾幫里,探聽俠道盟的機密消息。
為了讓自己的話顯得更加可信,秋眠花還說了不少關於祁瑩月的經歷故事——至於有關於挽瀾幫的機密,無論顧明波有多麼信任秋眠花,她也絕不會隨隨便便告訴給幫外人,但她既已決定與秋眠花為友,她自然便想將秋眠花介紹給她三位關係最為親近的師兄姐弟認識,是以偶爾忍不住與秋眠花聊起那三人。
這些經歷故事不算秘密,但的確很少有誰知道。
權九寒先命人進行查證,見她所言應該不假,果然大喜,當即派她再度下山,潛伏在挽瀾幫里。
秋眠花倒沒有對挽瀾幫不利的心思。
但她必須得保護自己,也同時保護顧明波。儘管之前顧明波已向她保證,她會與她一起想辦法徹底擺脫造極峰,她卻對這話不置可否。造極峰會如何對待叛徒,她比誰都清楚,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夠順利離開造極峰而不被追殺。
況且這件事一旦暴露,不僅僅是造極峰,俠道盟也一樣容不得她們。
因此,她只有兩頭瞞。
將權九寒哄得高興了,今後權九寒命她接任飛廉堂堂主,甚至再將造極峰峰主之位傳給她,造極峰上上下下誰還能管得了她做什麼?
偏偏,天有不測風雲,這一趟下山,她與顧明波重逢之後不久,她們兩人結交之事竟被挽瀾幫的耿幫主察覺。
她看著顧明波為了自己退出挽瀾幫,她看著顧明波為了自己隱居山林,從此不再理會江湖之事。起初她心中震動,倒是想過索性拋下一切,做個避世絕俗的隱士。
天大地大,只要她們藏在深山老林里,只要她們不再出現於武林之中,或許造極峰與挽瀾幫也找不到她們。
誰料想,後來……
宿松縣城外四面八方皆有景觀,其中以九井溝的地形地貌最為複雜。
秋眠花將眾弟子安排在了不同位置的隱蔽山洞,部分人休息,部分人警戒。她則獨自坐在瀑布旁的黃葉林里,望著沉沉天色,漸漸回想起當初教養紫蘇之時的情形。
縱然在她已確定紫蘇背叛了她以後,在她已將紫蘇逐出了飛廉堂了以後,她根本不願再回憶有關她的一切。
有些記憶卻不受她的控制。
當年斬殺祁氏姐弟的計劃並不完美,儘管將祁長夏送往了地獄,卻竟留下了祁瑩月這個活口,以致顧明波與她決裂,挽瀾幫派出多人追捕追殺於她,她不得不回到造極峰。
回程路上,她想起被她扔在造極峰許久的紫蘇,想起那可笑的一卦,無法不遷怒這個孩子,本意回到造極峰以後,便立刻一劍殺了對方。誰料她再次看到紫蘇的第一眼,那面黃肌瘦的孩童正揮舞著一根樹枝練劍。
倒還練得有模有樣。
期間摔得鼻青臉腫也不吭一聲。
這幾個月她根本不在紫蘇的身邊,別的造極峰弟子衝著她的面子,不會欺辱她帶上山的人,卻也絕不可能教大發善心教紫蘇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