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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折磨他也不可以。
前夜,她設局引危蘭入套,在危蘭腰間拂的那一下穴道,動作也是極輕柔的,不曾對危蘭的身體造成任何傷害——這已經是她能在規矩之內做到的極致。
再超出一點,就破壞了規矩,違背了承諾。
她答應母親的承諾。
方靈輕只有嚇嚇他:「你騙我,肯定得死;說實話,我就考慮讓你活。」
郁思聞言動了動喉嚨,道:「剛才她還沒死,現在就說不準了。」
方靈輕盯了他許久,也猜出大概是郁淵阻攔了危蘭的腳步,只得收回匕首,垂首沉思不語。郁思見她的注意力沒有再放到自己的身上,心中突然燃起了一點希望,悄悄退後兩步。
方靈輕依然低著頭,沒理他。
郁思不再耽擱,趁此機會,飛速轉身,施展輕功,向著巷子的出口掠去。
黃昏天,蒼穹里出現的晚霞讓整個天地的顏色變得濃烈。方靈輕靠著窄巷牆壁,漠然地看著郁思的背影,耳邊傳來許多種聲音,風吟,鳥囀,遠處的晚鐘,以及,一個熟悉的既溫柔又常常令她痛苦的叮嚀。
「這是娘對你唯一的要求,輕輕能答應嗎?」
「如果俠道盟的人惹了我不開心,我也不能殺他們,不能對付他們嗎?」
「他們的生命,比你開不開心更重要。」
「那如果……如果……」
如果他們要殺我呢?我也不能殺他們,不能對付他們嗎?方靈輕還未將這句疑問說出口,她不敢再說。她看著眼前女子摸了摸她的頭,哽咽道:
「你也要逼我嗎?」
是你們在逼我,為什麼你們一定要讓我做不一樣的事?方靈輕茫然地張了張嘴,忽發覺有一滴淚滴到了自己額頭,她最終仍是將不服藏在了心裡,只有搖搖頭,又點點頭:「好,我不殺他們,也不對付他們。」
這不難做到。只要不去接觸俠道盟,俠道盟的人就不會惹自己不開心,更不會傷害自己。
郁思當然沒有傷害自己,也當然沒有惹自己不開心。
——可是,我現在不想讓他跑。
落日的最後一點光輝燃盡,晚霞漸漸消失,天地的顏色變淡,那些風吟鳥囀竟好像也同樣離她遠去,方靈輕倏然地聽見了自己的心在說話。
一把匕首恍若流星,遽然從她的手中飛出,直直射向郁思後背!
郁思本就始終注意著身後動靜,登時回首,一劍揮去,擋住匕首攻擊!
方靈輕卻已經到了他的面前。
像鬼魅一般的移動速度,令他根本反應不及,忽見一隻纖纖玉手,一拂一翻,已於瞬息間捏住了他的脖子,道:「郁無言是你殺的?對吧?」
郁思睜大了眼睛,張開口,但發不出聲。
方靈輕道:「你現在說不出話來,沒有關係,我們找個地方,我給你紙筆,你將那晚你殺人的過程全部寫下來,怎麼樣?同意就點頭。」
郁思怎會點頭?
寫下來就是鐵證如山,他再不可能有翻盤機會。
方靈輕道:「你不寫?好啊。」她笑了,她是笑著又從腰後摸出一把匕首來。
同樣寒光凜凜的一把鋒銳匕首。
如光如電,剎時一揮,郁思的整隻左手已被切下——那一下是痛徹心扉,饒是郁思的脖子被方靈輕緊緊捏住,他也不由得發出了幾聲嗚咽,看著自己帶血的斷手掉落在地,似是傻了眼。
方靈輕道:「我數三聲:一,二,三。」
第二刀。
她眼也不眨一下,照舊是電光石火的速度,砍下郁思的右耳!
鮮血從郁思的傷口處不停地流,流淌在坑窪不平的地面上,在逐漸暗沉的天色里顯得愈發詭異,他也疼得愈發撕心裂肺。
方靈輕笑道:「放心吧,你還有一隻手要寫字,還有一隻耳朵得聽我說話,我不會都剁完的。那就只有腿可以剁了。不過,等你的兩條腿剁沒了之後,那——」
她笑意盈盈地瞧著郁思的脖子。
郁思點頭。
他忙不迭地點頭。
第27章 印象
究竟該怎麼處置危蘭?
這是郁淵現在思考的問題。
他不想殺了她,儘管這裡是他的地盤,他殺人之後,能有辦法掩蓋得過去,可他身負俠名這麼多年,自問從未做過虧心事,如今竟要他殺一位俠道盟里的同道,他終究還是下不了手。但他也絕不能放危蘭離開這間房,在他的心裡,郁思的性命畢竟重於一切。
從始至終,郁淵不曾想過,萬一最後是自己敗在了危蘭的手裡?
無論這位危門的第一少年高手有多麼天才出眾,她也只不過是一名十七歲的小姑娘,而自己的年紀卻已經快要五十。這中間,差了有三十年的功力,三十年的戰鬥經驗,豈是能夠輕易彌補的?
事實也的確如此。
在一開始,郁淵的劍法結構嚴謹,似乎不見任何破綻,是以任憑危蘭的劍再狠厲鋒銳,短時間內也難以突破他以劍招築成的重重屏障。但危蘭未曾有絲毫後退,以身作弓,以劍為箭,每一招均有一種「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氣勢。
郁淵沒想過會在一個年輕姑娘身上感受到這種一往無前的氣勢。
原本打算拖延時間的郁淵不禁吃了一驚,陡然發現,他必須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防備得了這般兇狠的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