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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他自負聰明, 他還是沒能想明白杜鐵鏡此言的用意,不過他倒是清楚一點:以杜鐵鏡在江湖上的威望名氣,這句話一說出來, 就算他現在再說雲青就是他的女兒, 危蘊塵恐怕已經不會再信了。
——難道這就是杜鐵鏡的目的?
可如果杜鐵鏡真知道雲青是誰,他堂堂大俠身份, 為什麼會願意幫助方靈輕?
杜鐵鏡這時已再看著他問道:「方堂主, 你還未回答杜某的問題,我師妹現如今究竟在何處?」
方索寥怒極反笑, 道:「她是你師妹?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資格。」
說話同時, 右掌已在悄然運功。
杜鐵鏡和危蘊塵都是高手, 自然看得出此刻他整個人都是蓄勢待發的狀態,當即一人手撫銅棍,一人手握劍柄, 也隨時準備著接招。
只聽方索寥又突然問道:「怎麼,你們兩位正道大俠是要聯手攻擊方某一個人嗎?」
杜鐵鏡和危蘊塵皺了皺眉,不再動作。
其實別說正道中的俠客,縱然是邪魔外道一類的人物,但凡是還有些驕傲的高手, 都不屑於以多勝少。危蘊塵心中思忖, 既然雲青姑娘是杜鐵鏡的師妹, 那麼接下來的戰鬥理應由杜鐵鏡出手。
杜鐵鏡卻在此時驀地想起一事, 他從前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恩師突然在某天不許他和師兄再在江湖上使劍,自從他聽危蘭說了他的棍法里有荊楚劍法的影子,他便開始懷疑,難道真是自家師門的祖師爺偷學了危門的武功?
如果他這回在危蘊塵的面前使出棍法,危蘊塵也定會察覺到熟悉感,自己作何解釋?
杜鐵鏡向來自傲的一點,便是他一生光明磊落,從未做過什麼虧心事,誰料如今卻為此事煩擾,他心中既覺可笑,又覺慚愧。
方索寥大笑道:「原來你們都不敢與我一戰嗎?」
聽得此言,危蘊塵面色一沉,剛要冷笑開口,只聽倏然竟又有第四個人的聲音響起:
「他們恐怕不是不敢,而是在思考誰先出手。既如此,俞某便不學他們的退讓,願與方堂主討教討教。」
那是一名年紀應該要比杜鐵鏡稍大上幾歲的中年漢子,同樣相貌堂堂,但氣度更加沉穩。
方索寥是不認得這個人,杜鐵鏡和危蘊塵卻是都認得他的。
危蘊塵即刻道:「俞將軍,多謝你好意,但這是我們江湖中人的事,由我們處理便好。」
況且雖說俞大猷是舉世聞名的良將不假,但在戰場上領兵作戰與江湖高手過招完全不是一回事,危蘊塵並不認為他會是方索寥的對手。
俞大猷淡淡笑道:「江湖也好,廟堂也罷,總歸都是我大明朝的江湖廟堂,界限並不是那麼分明。俞某身為江浙總兵官,有人在我的轄地鬧事,我又怎能夠不管不問?」
杜鐵鏡也低聲向危蘊塵道:「俞將軍確實言之有理,危門主就請放心吧!」
在見到俞大猷出現的那一瞬間,杜鐵鏡就很放心。
原來前些日子杜鐵鏡離開漢中府,先護送了楚秀等人回到振遠鏢局,再來浙江尋找俞大猷,剛到了俞家軍的軍營就見到了江湖上聞名遐邇的渺宇九劍之中的四位,還聽曲枕書說起了雲青出事的消息。
他心知不妙,告別師兄,施展起了他的絕頂輕功,打算先來客棧問一問危蘊塵這件事的具體情況,才來到這條街的街頭就看見前方許多老百姓竟陸陸續續從客棧里跑出來,他穿過人群,停在客棧門口,聽危蘊塵和方索寥談了幾句話,登時猜出了方索寥的目的,是以沒想太多,就說出了剛剛那句話,替方靈輕遮掩了起來。
至於俞大猷則是在軍中處理完了軍務,這才隨後趕來。
杜鐵鏡了解這位師兄的武藝,比自己更高。然而方索寥聽對方自稱江浙總兵,在猜出對方是何人之後,和危蘊塵一樣也不認為一個帶兵的將軍會是什麼武林高手。
方索寥這會兒只對杜鐵鏡和危蘊塵感興趣,不想與不如他的人交手,笑道:「哦?那不知閣下準備用什麼兵器與我過招?」
俞大猷笑道:「就棍吧。」
言罷轉首看向杜鐵鏡,霍地一條粗壯銅棍便從杜鐵鏡的手中飛到了俞大猷的手中。
只那一個抬手接棍的動作,遂令方索寥瞬間神色一凜,收起了輕視之心。
他道:「好!那就請閣下不吝賜教了!」
右掌在頃刻間拍了出去,銅棍一掃,化作一道道棍影前來接招。
在危蘊塵的面前,俞大猷也沒有施展他平時最擅長的那套棍法,倒不是他要永遠隱瞞自己的武功來歷——假若在之後他確定了是自家師門的祖師爺偷學了荊楚危門的劍法,他那時自會向危門道歉,但如今事實未明,他不願生出什麼風波,影響抗倭大事。
因此他乾脆使出了江湖上極其普通的幾乎每個練棍的人入門都會學到的齊眉棍法。
然而一套普通的武功,由不同的人使出來,就會有不同的威力。
正如真正一流的烹調高手,不但能做各種複雜的稀奇古怪的菜餚,縱然是普普通通的煮白菜也能把它做成難得一見的人間美味。
正所謂「平淡中顯神奇」,這才是大師手段。
只見俞大猷每一棍皆剛猛無倫,猶如雷霆震怒,與方索寥的洶湧掌風相擊,將四周幾扇關閉的窗戶都吹得瞬間大開。而方索寥觸及到空中這股力量——對方棍法的這股力量——更覺驚訝,他行走江湖多年,見過的高手不計其數,印象中除了峰主之外,就得屬俞大猷的功力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