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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靈輕道:「我姓雲,單名一個『青』字,青山的青。才闖蕩江湖沒多久,你們肯定沒有聽過我的名字,就不必跟我說久仰大名了。」
危蘭聞言不再言語,雙眸看著方靈輕,眸底閃過幾分若有所思。
這不是第一次有人詢問方靈輕究竟是誰。通常情況下,危蘭都會幫著解釋:這是我的朋友,江湖上一位遊俠。至於方靈輕的真實姓名,危蘭自然是絕對不會向任何外人透露。而方靈輕一般也由著危蘭說,懶得自己開口。
如今日這般,她搶著報出一個假名,尚屬首次。
留煙霞怔了半晌,忽道:「難怪。」
方靈輕道:「難怪什麼?」
留煙霞道:「近年來好多人都說危蘭是『江湖四君子』之一,你哪有一點君子的樣子?」
方靈輕笑道:「君子有什麼好當的?要守好多規矩,我才不喜歡當君子。不過——」她面露疑惑,湊到危蘭耳邊,悄悄地問:「蘭姐姐,是我孤陋寡聞了嗎?我以前可只聽說過『江湖三君子』這個稱號。」
危蘭淡淡笑道:「是近一年來武林同道給的謬讚,我其實愧不敢當。」
原來,武林之中最早有「江湖三君子」的說法,指的乃是留家堡的四公子留鴻信,以及渺宇觀「渺宇九劍」里的大師兄藺遠照與二師姐江濯雪。
凡居仁由義、修己安人的道德之士,皆可以稱之為君子。然則自古以來,無論廟堂江湖,人們一說起君子這個詞,心中瞬間想到的都只會是男子,似乎這世間女子就不能像男子那般有「仁義道德」。
直到前些年,渺宇觀掌門有親傳弟子九人揚名江湖,其中二師姐江濯雪的性情平和淡泊,頗有謙謙君子之風,打破了千百年來人們的刻板印象,卻終究只能算是特例。終於又過了些年,自危蘭接任烈文堂主以來,大家見她不但為人有蘭竹品性,且處事也不偏不倚,十分公正,自然而然也以「君子」贊她。
逐漸的,在如今江湖裡,再也不會有人覺得女子被稱為「君子」是一件奇怪的事。
不過,這江湖三君子變成了四君子,乃是不久前才發生的事,遂還不曾傳到長期居住於雲南的方靈輕的耳朵里。
留煙霞看了會兒危蘭,道:「但你也不怎麼君子。」
危蘭太過於冷淡。
在這數天的同行路上,留煙霞一直能感受得到危蘭對自己的冷淡,對自己的疏離。留煙霞甚是奇怪: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多江湖人士會說危蘭溫和有禮?
危蘭毫不在意地道:「我的確不是。」
那兩名留家子弟在旁聽她們說話,已察覺出自家八姑娘與危家大小姐似乎有些矛盾,趕緊拿話岔開道:「危堂主,你剛才不是說有事和我們留家堡商量嗎?請,我們給你帶路。」
危蘭頜首道:「多謝。」
方靈輕朝危蘭揮揮手,笑道:「蘭姐姐,那我去客棧啦,我們之後再見!」
她說著果然轉身就要走。
楚鵬聽到這兒,倏地心中一動,開口將她叫住:「雲姑娘慢走!雲姑娘你要去客棧啊?那乾脆讓小女隨姑娘一起去,請你照顧照顧她。」他又笑了笑:「待會兒我們也都要找客棧住的,這樣互相都有照應。」
因「殺人寶刀」之事,楚鵬目前須得先隨危蘭與留煙霞一同前往留家堡,面見留飈。但他一直擔心,他的女兒楚秀那麼內向膽小,萬一在留家堡受到驚嚇怎麼辦?不如先去客棧住下,等他們回來。
而最初,他誤以為「雲青」乃是俠道盟的危蘭,對她有三分感激,七分恭敬;再後來,「雲青」又幫了他們鏢局兩次,他越發覺得此人極有俠義心腸,對她便有三分感激,三分欽佩,三分親切,一分恭敬;現在,他終於知道了這姑娘只是一位江湖遊俠,那對她就只剩下感激、欽佩與親切,至於那帶著隱隱畏懼的恭敬則完全消失,他對她說話的語氣也更加隨便了起來。
方靈輕下意識就想拒絕,可驀地一回頭,看到楚秀那雙亮晶晶又小心翼翼的眼睛,忽想到自己此時身份:
——危蘭的朋友,江湖中的遊俠,好像是不應該太冷漠的。
——往常也就罷了,但現如今,在這漢中府內,她必須保證自己的身份不被任何人懷疑。
——真麻煩。
——自己已經儘量避免麻煩了,怎麼麻煩還一直往自己身邊湊。
但她心底竟也不是太討厭,道了一聲:「走吧。」
於是不一會兒,方靈輕與楚秀的背影遂隱沒在了猶如山海的人群里。
而方靈輕的那數名屬下自始至終未再出現。
幸而這一路上他們本就一直沉默寡言,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因此這會兒除卻危蘭,倒也無人關注他們。
道路兩旁,小販的叫賣吆喝聲仿佛驅散了冬日的寒氣。
危蘭一邊邁步往前而行,一邊忽道:「我有一事欲請教兩位師兄。」
那兩名留家子弟立即道:「危堂主請講。」
危蘭道:「兩位曾經見過造極峰的人嗎?」
那兩名留家子弟不知危蘭如何會突然提到這個話題,搖搖頭道:「殲滅魔教教徒,固然是我們所有俠道盟子弟的心愿,可惜我們二人的武藝低微,在江湖上闖蕩的日子還不夠多,還沒有見過一名魔教教徒。」
危蘭確認道:「從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