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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闆睜大了眼睛道:「可是,可是……姑娘您這給的錢太多了,我們不大好找啊。您要不要等我——」
方靈輕打斷道:「你們跑腿不要錢的嗎?蘭姐姐,我們走吧!」
只要轉個彎,出了這條巷子,便是繁園的所在。她們離開人群,這回不再走走又停停,於是不過片刻的時間,已能夠望見前方曜曜日光之中有一片松梧青翠。
在路上,危蘭柔聲問:「你送我燕几圖,又要我用什麼交換?」
假若是朋友之間送禮,那是極其尋常之事,縱然一方心有感激,欲要回贈禮物,也與「交換」這個詞無關。可在危蘭看來,她與方靈輕既非朋友,那就沒有無緣無故收對方禮物的道理。何況,先前她們二人之間無論是互贈對方凝玉丹和雪融膏,抑或互告知對方沈曼的信息與郁無言的信息,都是一種交換。
方靈輕笑道:「謝謝你之前在郁府替我擋招啊。而且,我現在發現我好像挺喜歡你的,所以我樂意送。」
危蘭想了一想,並未推辭,道了聲:「謝謝。」
言談間,繁園已到。
這座園林建在一條乾淨肅靜的大街上,園門口兩側遍植松柏梧桐,還有數名衙役守衛。危蘭行至門前,不待他們出聲說話,已拿出一枚鐵製的令牌。
牌上用隸書刻著一個大字:
——「俠」。
這是唯有五大幫派中的重要人物才能擁有的代表他們身份的令牌。
那數名守門本就在懷疑這兩位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此時見這令牌,態度更加恭敬,不敢怠慢,急忙行禮。
危蘭回了一禮道:「請問,貴園是否有一位名喚姚寬的花匠?」
一名守衛當即道:「姚寬?他可是我們廬州最了不起的花匠大師呢,培育新花的本事那是一絕。最近他好像在為嚴公子培育什麼新品種的牡丹,所以幾乎天天都待在園子裡。剛剛他還和嚴公子一起進園子了。」
危蘭道:「嚴公子?」
守衛道:「就是嚴彬嚴公子。」
因廬州在江湖上屬於如玉山莊的地盤,那守門見到令牌,只當危蘭是郁家的俠女,便未給她介紹嚴彬身份——畢竟只要是住在廬州的人,有誰會不知道這位嚴公子呢?
方靈輕聞言越發喜悅:「那可真巧。」
危蘭點點頭。
原本危蘭在得知了那公子哥兒的姓名之後,便已打算等忙完了正事,再在空閒時候教訓他一頓。要知適才他言語雖然無禮,但終究還沒有做出太出格的事。她若那時就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打得狠了,未免顯得自己沒理;打得輕了,她不甘心——這種紈絝子弟,平日裡不知做了多少欺男霸女的事。
這會兒既知他就在園中,那倒不用夜裡再浪費時間去尋他的住處。
繁園有雕樑畫棟,飛閣流丹。
最難得的,還是園中的百花百草,顏色各異,皆是極珍貴的品種,在二月的春風中搖曳。
年輕的女孩子大都愛花,方靈輕也不例外,她進了園便一邊漫步一邊賞花,笑逐顏開,驟然間只聽「啪」的一聲在遠處響起。
一個巴掌聲。
聽來應該離她們不近。
但習武之人的耳朵絕不會忽略了它。
危蘭舉目望去,重重樹木遮擋她的視線,她稍稍想了想,足尖在地上輕點,已然飛身躍上附近一株茂盛大樹,花圃那一邊的畫面場景遂清清楚楚呈現在她眼前——嚴彬臉色鐵青,很是惱怒,正衝著先前那名布衣青年罵著什麼;那青年聽著他的訓斥,唯唯諾諾,低頭不敢開腔。
方靈輕亦在這時掠到危蘭的身旁。危蘭側頭,正要與她說話,忽見一柄飛刀。
又清又亮的一柄飛刀。
刀刃鋒利得能吹毛斷髮的一柄飛刀。
方靈輕握著刀柄將它在空中轉了幾個圈,臉上的神情漸漸從興奮到失落,突然嘆氣道:「哎,蘭姐姐,你出手吧。」
危蘭道:「為什麼?」
方靈輕的眼睛裡明明白白透著不開心,道:「我突然想到,我不能對俠道盟子弟和尋常百姓出手的。」
這位堂堂魔教四大堂之一屏翳堂的少主會說出這番話,若是讓旁人聽到定會大吃一驚。然而昨夜危蘭便已在她與常三步的對話中聽到她的這個規矩,那時危蘭疑惑猜測,難道這世上真有出淤泥而不染之人?現在看來,殺與不殺俠道盟子弟和尋常百姓,並非出自她本心。
她確確實實被一個規矩束縛著。
——如果有一天,當給她定下這個規矩的人告訴她,不必再遵守這個規矩。
——她是否也會如其他造極峰子弟那般,做出傷天害理之事?
危蘭看著她沉吟半晌,才道:「他可不是尋常百姓。」
方靈輕道:「總之我不能的。誒,蘭姐姐,你要不要動手啊?你們俠道盟不會也不能對尋常百姓出手吧?」
危蘭不答,從腰間取了一枚飛蝗石。
剎地彈了出去。
無聲無息。
可是僅一個彈指的時間,卻旋即陡然響起一聲慘痛的哀嚎。
嚴彬只覺後腰一痛,身體猛然向前一歪,摔倒在了地上,這下不但他的後腰依然疼得要命,連膝蓋也不禁摔得痛徹心扉。他雙眼睜大,當下罵了起來:「是誰?是誰敢——」質問的話還未說完,他向四周左右看去,竟看不到除姚寬以外的任何一人,心又一跳:「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啊?還不快給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