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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靈輕道:「什麼事,你說。」
危蘭並未立即回答,與方靈輕慢悠悠地並肩往前而行,其餘滕六堂弟子們見狀知趣地不再跟上。過了片刻,兩人漸漸走到了一處竹林里,找了一個涼亭坐下。
和風輕拂,危蘭想了一想,方正色問道:「那日你說你要讓造極峰內所有曾犯下過惡行之人都認罪伏法,這是真的嗎?」
方靈輕神色微變,默然少頃,隨即悠悠道:「蘭姐姐,你還記得之前我們在揚州定下的一場比試嗎?」
危蘭頷首道:「比我們誰更先完成自己的心愿。」
方靈輕道:「如果我沒這個心愿,自然也可以不用管我爹爹的事,就讓自己當個縮頭烏龜也不錯。可是……那時我就告訴你,我想當造極峰的峰主,必不是一時興起,是我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我做事又從來不喜歡半途而廢。」
「而既然我已決定擔起這個責任,那麼關於造極峰的任何人任何事,我都不能逃避。總不能夠……我對付了上官震和鍾離白還有秋眠花,對付了造極峰內所有的惡人,卻偏偏只對我爹爹犯過的惡行置之不理,誰會服氣呢?」
她苦笑了笑。
「我自己心裡也不會服氣的。」
危蘭靜靜地看著她,欲言又止。
方靈輕笑問道:「蘭姐姐,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話啊?」
危蘭道:「你說的話,我沒有不信的。」
方靈輕又笑問道:「那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情啊?」
危蘭立刻搖搖頭道:「怎會?我只是……」她頓了頓,隨即將方靈輕攬入自己懷中,聲音輕得像一陣風:「我只是很心疼你。」
方靈輕不再言語,枕在了危蘭的身上,捻起她的頭髮把玩了一會兒,而適才勉強露出的笑意漸漸收斂。她的的確確沒有欺騙危蘭,在剛剛她所說的每一句話發自她的肺腑。
只不過,她還有一個想法,並沒有告訴給危蘭。
沒有告訴給任何人。
她的生命是方索寥與雲宛遙給的,她能夠長這麼大,能夠活得比這世上大多數的女子都要好,也是源於方索寥與雲宛遙對她的撫養照顧。她既不想有負道義,亦不想有負孝道,那麼待一切事情都了結以後,她只有把自己的命還給父親。
只是如此一來……她便要負了危蘭。
她更捨不得危蘭,是以每每一想到此事,便忍不住柔腸百轉,此時仰起頭,又在危蘭的唇邊吻了一吻。
驟然間,涼亭後方的綠竹晃了一晃,發出微微響動,似是有人腳步不穩,碰到了一旁的竹竿。
危蘭微微笑了笑,捏了一下方靈輕的臉頰,這才站起身來,揚聲道:「段前輩,你在這兒待這麼久,是有話要和我們說嗎?請出來吧。」
就在危蘭與方靈輕走進涼亭里坐下不久,她們便察覺到竹林附近有人走來,甚至察覺到此人是誰。但她們自認為這會兒說的話並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她們之間的關係更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也就懶得理會他人。畢竟這竹林又不是她們的地盤,人人都來得,她們自然沒有權力趕別人離開。
豈料段守拙在此處一待就是這麼久。危蘭這才開始懷疑,他是否是有事來尋自己與方靈輕?
段守拙此刻頗覺尷尬,他的確是特意來尋危方二人,恰巧聽見危蘭提出的問題亦是他好奇之事,便不由自主停下腳步聽了片刻,正心有所感之際,哪裡曉得竟看見了讓他甚為驚訝卻又覺在情理之中的畫面,他慢騰騰地走了出來,躊躇道:
「呃,我……我是來向危堂主和方姑娘道謝的。」
危蘭道:「道謝?」
段守拙道:「奚珏能得救,多虧了你們兩位。」
危蘭搖首道:「應該說多虧了李大夫和顧長老,我和輕輕並沒有出多少力。」
段守拙道:「我早已向李大夫和顧長老還有蕭掌觀、孟女俠他們都道了謝。」
方靈輕道:「李大夫?他不是早就離開釣魚城了,你到哪兒去向他道謝?」
段守拙道:「兩位姑娘走的這幾天,我打聽到李大夫在華鎣山收集藥材,還順便在華鎣山的山腳村落旁搭了一個棚子,開了一家臨時醫館,為附近百姓看病,因此我便給他寄了一封信。」
方靈輕笑道:「那你現在全都謝完了,還有別的事嗎?」
段守拙點了點頭。
方靈輕道:「還真有?什麼事?」
段守拙轉頭看向危蘭,鄭重道:「我想為危堂主鑄一把劍。」
危蘭聞言微愕,狐疑地道:「我聽輕輕說,段前輩之前立過誓,此生絕不會再為他人鑄劍?」
段守拙道:「那是我在很久之前立的誓言,但最近這段日子……」他稍稍一頓,居然將話題一轉,又接著道:「我給李大夫的那封信里,除了表示謝意,還向他問了一件事,我最近十分奇怪的一件事。」
方靈輕不明白他怎麼莫名其妙突然提起和別人的書信,道:「什麼?」
段守拙接著道:「我問李大夫,他既非江湖中人,究竟是怎麼會和危堂主、方姑娘認識的?這醫者救命,武者奪命,按理說……本不該是一路人。」
自從多年前段守拙生了心魔,發誓今生不再為人鑄造刀劍,且歸隱山林以後,他便常常思索,倘若上天能給他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他必定不會學武,更不會學任何鍛刀鑄劍的本事,而最好是當一名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