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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靈輕繼續道:「我爹也沒多說什麼,便直接帶著我娘一同回了造極峰。我娘本來就對離家出走的事很猶豫,到了造極峰才發現原來我爹爹的真實身份,就一個人悄悄下山了,想要回蘇州老家。」
當聽到這裡,危蘭驟然間想起之前她聽振遠鏢局的鏢師們講述的一個故事。
二十年前在雲南,曾有一位姓雲的姑娘委託振遠鏢局護送她回蘇州。
方靈輕這時也淡淡笑了一下,再接著道:「你一定也想起了那幾個鏢師說的那件事了吧?後來,我爹在暗地裡跟了我娘很久,路上又發生了什麼我不是很清楚,他們也沒和我細說過。總之最後我爹終於陪著我娘回到蘇州,卻找不到我外祖父一家,向附近的鄉親打聽了才曉得,原來我外祖父一家某天外出,想到山上的寺廟燒香祈求我娘平安,誰料途中遇到一夥劫匪,不幸全都死於劫匪刀下。我爹想辦法尋到了那伙劫匪的下落,將他們盡數殺了,替我外祖父一家報了仇,這才帶著我娘重新回到了造極峰。」
「這之後,我娘便一直生活在了造極峰,但她始終希望我爹能夠離開那個地方,與那個地方的所有人都脫離關係,另外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隱居起來。別的事,我爹什麼都能答應我娘,但造極峰的權力怎麼可能是說放手就放手的?所以這些年,我爹和我娘常常爭吵……」
她說到這兒,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一旁燈盞里微弱的光亮顯得冷清清的,染上了她的側臉。
危蘭聽罷不立刻出聲,陪著她靜靜坐了會兒,才再問道:「但我記得你說過,令尊和令堂很是相愛?」
方靈輕道:「除了金盆洗手這件事之外,別的一切,我爹爹都是能為我娘做的;這些年來我爹爹殺的人很少了,就是因為我娘的緣故。我娘對我爹爹也很好的,有時候我爹爹外出和敵人交手受了傷,我都會看見我娘悄悄抹眼淚……」
從方靈輕記事起,她見到的都是愛與痛苦糾纏並存。
危蘭更明白了方靈輕內心深處的抗拒,思索微時,忽然試探地道:「輕輕,我能說說我的看法嗎?」
方靈輕道:「你想說什麼?」
危蘭道:「依我之見,令尊與令堂之間的爭吵,都是因為他們畢竟道不同,很多想法不一樣。如果……如果是兩個想法一致的人在一起,或許他們也可以過得很好?」
方靈輕道:「但這世上怎麼會有想法完全一樣的兩個人?」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品了會兒酒中的辛辣滋味,這才慢悠悠地道:「就拿造極峰里的人來說,我爹爹也好,袁絕麟也罷,再或是秋阿姨,又或是上官震和鍾離白等等,他們全都是你們口中的惡人,但他們的想法也不完全一樣啊。就算是以前權九寒還在的時候,他們商量處置造極峰內部的事務,也常起爭執。」
她又笑了笑道:「你們俠道盟也是如此啊。雖然你們俠道盟的人,我認識的也不多,可是我知道,你和他們很多人都是道不同的。唔,好像渺宇觀里的那幾個人倒還是不錯,但他們的不同之處也有許多。曲枕書一心只讀聖賢書,關馳景卻痴迷於武學。蘭姐姐,你也愛武,但我曉得你的好勝心,可比他強多了,對不對?」
「所以,到哪兒去找完全一樣的兩個人呢?」
危蘭默然,片刻,點了點頭。
她承認方靈輕說得不錯。
這世上的每一個人,本來都是獨一無二的。
她卻還是不甘心地道了一句:「但我們……我們相處得還是很愉快,不是嗎?」
方靈輕怔了怔,道:「啊?我們……我們是朋友嘛。朋友又用不著那麼親密,有些想法不同也沒什麼啊。」
儘管她們兩人有著許許多多相同的小愛好,但另一方面,她們也的確有著太多不一樣的想法。
尤其是危蘭如今最大的目標是欲要改變俠道盟,改變大明朝的江湖,方靈輕不會有這個興趣。
而方靈輕最想要的自由,危蘭也給不了她。
危蘭很明白,自己永遠也不可能為了方靈輕而放棄自己的所有夢想目標,陪著她去浪跡江湖。
思考得越深,危蘭越覺得自己快要被方靈輕說服了。
——假如她們更加親密了,她們的這些不同想法,會不會逐漸演變為她們之間的矛盾?
她低下頭,沉默著地望著前方桌上那盞銅燈,青白的光照在牆面上搖晃。
方靈輕見她神色不同以往,奇道:「蘭姐姐,你怎麼了?」
危蘭勉強地笑了一笑,道:「我沒什麼。」
方靈輕道:「可是我怎麼覺得,你這會兒也很不開心的樣子?」
危蘭此時自己都還在疑惑的事,她更不可能說出來,稍一猶豫,遂忙忙將話鋒一轉,道:「我只是在想……在想紫衣社的事,據趙文元交代,紫衣社還有不少成員,雖然內功不如他,但都是在刀口上舔血過日子的人,戰鬥經驗豐富,真對付起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方靈輕挑著眉,對她的藉口似信非信,半晌倏然一笑,道:「怕什麼?我們正好可以試一試我們新練的武功啊。」
隨後,她們又聊起了別的話題,夜色逐漸變得更深,兩人這才各自回臥房歇息了,一夜悄無聲息地過去。
第二日黎明,危蘭與方靈輕離開徽州,與她們同行的除了楊棟,還有其他幾個陸炳的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