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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怎麼都來了?」
方索寥拍拍她的腦袋,沉著臉,但看向她的眼中有笑意,道:「你說我們為什麼來?你上次寄回的信里含糊其辭,也不說你如今情況如何,我們還不是擔心你出事。」
方靈輕笑道:「我能出什麼事啊?爹娘你們放心吧,誰能讓我出事?」
雲宛遙見她臉上顏色確實甚好,看起來她這段時間過得似乎不錯,但猶不太放心,一邊撫摸著她的頭髮,一邊問起了她這些日子的衣食住行,問得極為詳細。
方靈輕一一作答,依偎在母親懷裡,道:「我什麼都很好,就是想爹爹和阿娘了。」
在造極峰屏翳堂里有一間佛堂,這些年來雲宛遙就住在那間佛堂里吃齋念佛,默默祈禱,很多時候是連方索寥都不見的。因此這一次她竟特地為了方靈輕下山,確是讓方靈輕動容不已。
雲宛遙道:「你啊,總是這樣嘴甜,可既然想阿娘了,為什麼要在外面浪跡這麼久都不回家?」
這本來也是方索寥心中的疑惑。
但他見妻子的話中似有幾分批評之意,反而立刻疼惜起了女兒,把想問的話都咽了回去,道:「這不怪輕輕,是我讓她在外面辦事的。」
雲宛遙撫摸女兒頭髮的手一頓,遽然沉默,沒再說什麼話。
方索寥接著道:「但現在,你也不必再辦其他的事了,收拾收拾你的東西,跟我們回家吧。」
方靈輕在這時離開了母親的懷抱,目光看向父親,狐疑道:「現在回家?那爹爹之前在信里跟我說的……」
方索寥道:「去年在漢中府,你是不是與袁絕麟見過面?」
方靈輕點了點頭,略一思索,即刻恍然道:「他懷疑雲青就是我?」
方索寥道:「經過去年留家堡一事,這『雲青』也算是如今江湖最出名的一位新秀。然而袁絕麟去年也在漢中待了好些天,從來沒見過有哪位姓雲的少年遊俠,卻偏偏見過你,他如何不懷疑?但他沒有確鑿證據,我暫時穩住了他,只怕萬一什麼時候他確定了這件事,又把這件事給說出去,你的身份暴露,可就危險了。」
調查危門以及俠道盟的機密,固然重要。
但愛女的安危,更是要緊。
誰料方靈輕聽罷卻倏地微微一笑,語音里陡然多了兩分冷意,道:「想要他不把這件事說出去,很簡單啊。只要殺了他,他自然就什麼也不能說了。」
甚至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雙眸中也確有凜然殺氣。
方索寥笑道:「好孩子,有志氣!但要殺他,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先跟我們回家吧。」
方靈輕沉默了一下,剛欲要再次開口。
只見雲宛遙突然握住方靈輕的手腕,握得有些緊,直視著她,又問道:「輕輕,你在外面的這段日子,有殺過人嗎?」
儘管這話似乎只是一句詢問,但她的語氣竟在頃刻間變得十分嚴厲,同時臉色也嚴肅了起來,與她之前的柔和神情截然不同。
如此迅速的變化,並不讓方靈輕感到意外。
在方靈輕過往十幾年的記憶里,母親大多數時候都是對她極其溫柔的,然而上一個瞬間還猶如春風和煦,下一個瞬間就陰雲密布,這種情況倒也發生了不少次。
且因每一次都毫無預兆,起初方靈輕還會有些愕然,後來她便漸漸習慣。
她也知道當母親問出這樣的話之時,其實心中就已有了判斷,且認定了這個判斷,她無論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她笑了一笑道:「殺過啊。」
這是實話,不提之前,只說最近,她就殺了不知多少個倭寇。
雲宛遙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看著方靈輕的眼神有怨有難過,還有恐懼,她多年來的恐懼成了真,冷冷道:「你以前答應過娘親什麼……」
方索寥即刻打了一個圓場,道:「這些日子輕輕一個人在龍潭虎穴,怕是遇到許多危險,你總不能讓她坐以待斃,束手就擒吧。」
雲宛遙對這番話無動於衷,而她眼中的種種複雜情緒在良久之後也歸於漠然,背過了身,道:「你們去別處說話吧,我現在不想看你們。」
方索寥的語氣還是很溫和,他同樣很習慣妻子的態度,撫著她的肩,道:「那你好好休息一會兒。」
旋即他拉著女兒的手,走出了這間房。
這家客棧的頂樓已被他包下,走廊里全是自己人,他們便可以放心大膽地說任何話。
方索寥嘆了一口氣道:「你何必惹你母親生氣?你就與她說你沒有殺過任何人,她也不能調查真假。」
方靈輕聞言仍是淡淡一笑,道:「騙她嗎?就像你經常騙她嗎?」
方索寥皺眉道:「這又不是在害你母親。只不過是一點小事,遮掩過去就好,沒必要為了這種小事與你母親起爭執,明白了?」
方靈輕道:「但我不想騙你們。」
方靈輕想要把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然而一來她還沒思考出到底怎麼說最合適,二來擔心自己說完之後會引得父親大怒,反而讓自己不能脫身,不禁躊躇半晌。
走廊里陷入了一陣寂靜。
方索寥也在沉思。
先前寇高飛已向他交代了在漢中府發生的種種事情,可是後來他寄信詢問方靈輕那處終南山斷崖究竟有沒有權九寒失蹤下落的線索,方靈輕的回信里卻道她已經去斷崖看過,那裡什麼也沒有,恐怕是留影撒了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