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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蘭與他們打過了招呼,遂直接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不知琢冰居士最近是否有空,看在我的面子上,寫一出新戲?」
江濯雪還以為她又請自己去當什麼天玄門的門主,萬萬沒料到她竟有此請求,疑惑地望了她一會兒,隨即搖首道:「最近怕是沒空。」
危蘭道:「為何?」
江濯雪轉頭看向窗外的天穹,道:「再要不了多久,這個冬天便會過去了,這一年也便過去了。前些日子有相識的書商和戲院老闆給我寄來了信,希望我在明年的正月二十三日之前,寫一出新戲。」
方靈輕道:「那書商和老闆是你朋友?」
江濯雪道:「不算朋友,只是認識而已。」
方靈輕道:「既然不算朋友,他們讓你寫你就寫嗎?蘭姐姐可是你的朋友。」
儘管方靈輕目前還不知曉危蘭到底想讓江濯雪寫什麼戲,但這不妨礙她幫著危蘭說話。
藺遠照道:「從前也有其他許多書商和戲院老闆請我二妹寫戲,她都置之不理,只是心有所感之際,寫一寫自己喜歡的。只不過這一次,與從前不同。」
方靈輕道:「哪裡不同?」
藺遠照道:「我二妹剛才說了,明年的正月二十三日,兩位師妹可知道這是什麼日子嗎?」
危蘭和方靈輕彼此對視一眼,均沉思了片刻。
最終是危蘭驀地恍然大悟,頷首道:「我知道。」
方靈輕奇道:「你知道什麼?」
倘若那一天江湖上曾經或者將要發生什麼大事,沒道理只有她從未聽聞。
危蘭道:「九十九年前,也是景帝景泰八年,或者說英宗天順元年的正月二十三日,于謙于少保冤死於崇文門外,待到明年便滿百年了。」
江濯雪道:「是啊,所以他們希望我寫一出有關于少保的新戲,算作對于少保的祭奠,我自然義不容辭。」說完,她甚至奇怪地看向方靈輕問道:「雲姑娘真不知道這一天?」
別看危蘭和雲青是習武之人,她們讀過的書一點不少。何況于少保的忌日,不但讀書人深深記得,國朝任何一位普通市井百姓也都記得。
方靈輕吐了吐舌頭,道:「于少保的事跡,我也是知曉的,不過小時候我剛聽人說起他的故事的時候,只覺得他挺傻的,便對他不怎麼感興趣。」
江湖傳聞雲青乃是杜鐵鏡的師妹,然而她竟曾有過這種想法,可不太像是杜鐵鏡的師父教出來的徒弟。
江濯雪好奇地繼續打量她,道:「那現在呢?」
方靈輕道:「現在嘛……前不久我在浙江結識了俞大猷將軍,在閒時和他聊了好幾次天,其間也有談起古往今來的許多忠良之士,他便萬分敬佩于少保。而依我看來,俞將軍和于少保倒真有些相似之處,我現在很是佩服俞將軍,自然也很是佩服于少保。」
她稍稍一頓,又笑起來道:「那天俞將軍還和我起過于少保的詩文。事後我買了他的詩集,重讀一遍,才發現妙處。古今無數文人墨客作詩,總愛以美人香草來喻己身,偏偏他的詩與眾不同,『石灰』也好,『煤炭』也罷,都是平常人不肯寫的事物——」正說得興致勃勃。
危蘭在一旁,竟又陷入了沉思,倏地輕聲接道:「但也真配他。身在洪爐之中,任烈火焚燒千萬遍,也始終不改其志,這世間能做到如此的人實在太少。」
方靈輕下意識地往常那般笑著接道:「你自然也做得到。」
危蘭苦笑道:「我做不到,我現在便做不到。」
方靈輕臉上笑容立時一斂,看向危蘭欲言又止,突然走到江濯雪的身邊,悄聲道:「江師姐,這事我也想不通,還是你跟她說。」
江濯雪狐疑問道:「什麼事?」
方靈輕道:「前天夜裡你問她的事。」
江濯雪愣了一下,沒想到前夜自己一句問話,會讓危蘭迷茫到如今,思索少時,忽地道:「危師妹打算如何處置千里幫的人?」
危蘭道:「我還沒想好。但千里幫的案子牽扯到菁莪堂的事,我打算先徹底查清菁莪堂這些年究竟都做了什麼,或許能夠以此撕開俠道盟一個口子。」
江濯雪道:「看來我之前的問題你雖還不知如何回答,可是該做的事,你還是沒有停下。」
危蘭笑道:「因為這確實是該做的事。」
而也就是因為如此,她才會責怪自己的不堅定,責怪自己的猶豫遲疑。
江濯雪乾脆轉移了話題,道:「危師妹想讓我寫的戲是什麼?若不著急,等我閒下來了,再寫你想要的這本。」
危蘭道:「江師姐聽說過《會盟記》吧?」
江濯雪道:「聽過,也看過。這是六年前庚戌之變過後,本盟所召開的慶祝大會上所演的一齣戲。」
危蘭道:「是,它記述的都是本盟五派的大人物們如何為國為民、擊退韃靼大軍的故事。可是,當年庚戌之變,前往京城支援的江湖門派不計其數,對於這些姐妹兄弟的貢獻,甚至是本盟五派旁系子弟的貢獻,那出《會盟記》卻是全然不提。不但如此,事後本盟在會上論功行賞,也不關這些姐妹兄弟的事兒。我希望江師姐能重寫一本《會盟記》,就寫一寫這些人吧。」
作者有話說:
于謙《石灰吟》: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骨碎身全不顧,要留清白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