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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經人才要起身迴避,卻見那女子屈了屈膝,開口鶯聲嚦嚦,「小姐,留神腳下。」
哦,原來這是打帘子的小丫鬟。
龍女掀了帘子,自己往屋子瞄了一眼,見那取經人跟個呆頭鵝似的,就忍不住想笑,叫身後扮作老家丁的惠岸戳了一指頭在肩頭上,這才忍住了,等扮作小姐的普賢菩薩進了屋,這才放下帘子,伸手扶著小姐前來見禮。
那小姐脫了外面罩的防雨斗篷,盈盈下拜,聲音如銀鈴,似鳥鳴,脆生生,甜嫩嫩,撞得人耳根子生疼,「女兒見過父親母親!」
老鄉紳笑呵呵地道,「我兒平身,快來見過這位東土來的得道高僧,等下叫高僧與我兒祈福納祥,保我兒一生吉慶!」
那小姐早見屋內站了個生人,只是一直沒抬頭,等聽了老父親這話,輕聲乖巧地應了聲「是」,這才徐徐抬起眼帘。
真是一室生輝!
比之方才美貌的小丫鬟,怕不是要強出千百倍去!
取經人與這小姐對視一眼,看清了人家相貌,內心不自覺地想,這天庭里的神仙妃子,怕也不過如此了,一時被小姐容光所懾,就有些呆愣起來。
那美麗動聽的聲音,似乎都有些配不上這樣的姿容......
哪知那小姐下一秒便「啐」了一口,「哪裡來的狂徒,竟冒充高僧!還直勾勾地盯著人家女眷瞧,好生無禮!」一邊說,一邊躲到丫鬟身後去了。
那身著碧綠色衣衫的美貌丫鬟也趕緊舉起來斗篷,遮住自家小姐。
取經人一怔,忙扭開身去,低垂眼帘,雙手合十口誦佛號道,「女菩薩,在下確實是出家人!並無冒充。剛才只是想與女菩薩見禮罷了,無心唐突!」
只是見自己與小姐之間,防賊一般,高高攔起一件斗篷,心裡竟無來由地有些委屈。
老夫妻兩口也起身解釋,「我兒,這確實是東土來的高僧,不信你聽聽,他的口音,都與我們不同!」
那小姐卻在斗篷後面啜泣道,「即便是口音不同,難保不是外面逃難來的,這人梳著髮髻,還穿著錦袍,哪裡有個和尚的樣子了?父親母親就是說謊,也不說圓全些!」
「我知自己年紀大了,父母憂心我的婚事,一直想找個招贅的女婿來,可是,可是也不能騙我呀!哪怕今日父母就說是叫我相看女婿,父命難為,難道我還能不來不成?」
「可是這般把女兒騙來,女兒連帷幕也未曾帶一個,就叫人看了顏面去,這若是婚事不成,以後女兒在鄉間,哪裡還有什麼名聲!」
「父母不要再說了,我見這人雖黑瘦些,但也個子高大,瞧著雙手都有老繭,想來也有把子力氣,是個做活的人,從前必定也不曾好吃懶做,父母若是真有心招他當個贅婿,女兒答應就是了!」
「等下父母做主,選個吉日,就拜堂成親吧!」
噼里啪啦說了這一大通,那小姐從斗篷後探出半個頭來,露出一隻半含熱淚的鳳眼,似嗔是怨,卻又滿含情意地瞧了取經人一眼,又輕聲道,「青娘,我們走!」
丫鬟連忙用斗篷圍住小姐,攙扶著冒雨走了。
窗外木屐聲噠噠遠去,香氛消散,再無蹤影。
取經人叫小姐看了這一眼,真是勾魂動魄,心神激盪,想想小姐說的那些話,又覺得臊得慌,把錦袍袖子一展,擋住臉面,只道一聲,「羞煞人也!」
老婦人見女兒跑了,連忙追了上去,只留老鄉紳一個,來與取經人致歉,「著實對不住!」
「高僧見諒,唉,我老夫妻兩個,好大年紀才得了這一個獨女,素日裡難免養得嬌寵了些,就寵得這孩子十分有主見,也任性,實在不是有意唐突高僧!您可千萬別生氣啊!」
好說歹說,取經人得了臉面,這才散去臉上的紅暈,又坐下來,與老翁飲兩杯素酒。
過了許久,老婦人又攙著小姐回來,與取經人致歉。
那小姐換了剛才所穿的大紅華服,穿了一身素色衣衫,沒了方才富貴之氣,卻顯得芊芊弱質,尤為可憐,臉上帶了半截素紗,只露出皎潔飽滿的額頭,和明媚生輝、靈氣十足的眉眼來,眼底帶著一點羞澀,再次盈盈下拜,「小女子......向前唐突了,還望,高僧,不要怪罪於我......」
這一句話,說得哀怨動人,婉轉至極,取經人坐立難安,伸手一引,遙遙地扶起小姐道,「女菩薩多心了,是貧僧形容落魄,才叫人誤會,不乾女菩薩的事!」
老鄉紳夫妻兩個笑著道,「這便好了,誤會解開,一天的烏雲也就散了!」
便撤下殘席,設了香案,叫取經人為小姐祈福。
取經人坐在香案旁側,敲著木魚,視線偶爾落在跪坐在香案前的小姐的身上,身姿窈窕,態度虔誠,雙手合十,眼帘低垂,只看露出的半張側臉,都真真的是絕色容華......
便是九天玄女,也未曾有如此容顏吧?
一段經文,到底是依著慣性念完了,那小姐起身之時,衝著取經人輕笑一聲,「大師這木魚,敲得人心都亂了......」
不等取經人回答,便眼帶笑意地離開了。
一夜無話,取經人卻睡得不安穩,這一宿輾轉反側,先是睡不著,等入睡了卻又噩夢連連。
不是夢見有鄉鄰打上門來,只說小姐到了婚期卻還無婿,不合理法,要與小姐隨便找個人家做女婿,那小姐情急之下拉了他來,脆生生地與眾人道,「這才是我夫君!」然後便用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期盼哀求地看著他,叫他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