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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了這年冬天的第一次小雪,陳薇扒拉了一下火堆,又重新放了些玉米杆子進去,讓火燒得更旺一些,有風從旁邊窗的窟窿灌了進來,她透過窗看向外面,屋外院子裡有棵長得奇形怪狀的樹,現在只剩下樹杈和上面一層白色的堆雪,那棵樹需要熬過漫長的冬天等到明年春天才會抽出新芽來。
「撲通撲通。」沸騰的水一下下頂著瓦罐的蓋子,空氣中漸漸散發出越來越濃重的藥味。陳薇坐在柴房裡的一塊大木頭上發呆,她面前是一個鐵皮小灶,灶上放著一個泥瓦罐,那瓦罐里煲的是她養父新娶婦的安胎藥。
「陳薇!陳薇!藥煲好了沒呀!」外面傳來一個尖銳的女聲,陳薇一下子回神過去,這是她父親的新嫁婦陳萍的聲音,她放下火鉗跑了出去,又跑進了裡屋。
陳萍扶住肚子撐坐在炕上,肚子圓滾滾的跟皮球似的,像是隨時有東西從裡面爬出來一樣,陳薇跑上前去扶她,被她甩開了,呵斥道:「滾開。」
陳薇扶她的手僵住,訕訕又尷尬地站在一旁,她不知道該叫這女人什麼,她養父剛接這女人回來的時候,讓她管她叫媽,她死活不肯叫,當時氣氛僵硬,那從沒打過她的父親還打了她一巴掌。
可能是因為這樣她才對陳薇沒有好臉色,陳薇有些沮喪地想著,但她卻沒有後悔。她也不喜歡這陳萍,她看她的眼神跟物件一樣,冷冰冰的,裡面沒有任何溫度。
她低著頭在一旁,諾諾回道:「那藥剛滾開。」
陳萍指著坐著的炕指責道:「這炕冷冰冰的,趕緊燒火,怎麼一點眼力見都沒有?養你簡直是吃白飯的,真不知道你爸這麼想的,幫人家白養一女孩。」
陳薇哦了一聲,一聲不吭地跑出去,半響懷裡抱著從廚房裡抱來的柴火。
終於把炕燒熱了,陳萍又趾高氣昂地使喚道:「藥呢?去廚房看看藥怎麼樣了,等下都煮成藥渣了都。」
陳薇又跑了出去,但走出門口時卻是鬆了口氣,她不喜歡和李萍呆在一起,每當她們呆在一起她都感到空氣都慢慢窒息。
「咔吱」外面的鐵大門打開了,陳偉和一個男人走了進來。他養父身材瘦小,鬍子拉碴,穿著破爛的棉襖,而和陳偉在一起的男子則是身材高大,剪著利落的平頭,眼神兇惡,穿著一身滑溜的大氅,手裡還夾著根煙。
陳偉看見她眼神帶著笑意,還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陳薇看了看那男人,那男人也看著她,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她又看了看養父,他正開心地笑著看她,這麼多年來很少看他笑過,他對著她和李勤,似乎總是皺著眉頭,也不知道是他不喜歡笑,還是不喜歡對著她們笑。
陳薇挪了挪步子,低著頭,灰撲撲的棉鞋把地上一層白雪的薄薄的雪花碾落成泥,只留下一個個黑色的腳印。
她走到陳偉身旁,小聲道了聲爸。
陳偉摟住她的肩膀,道:「洪哥,這就是我女兒,哎!小薇,叫聲洪哥好,洪哥有好工作要介紹給你呢!工資高又不累人,是在一家酒館當服務員,斟茶倒水的,一個月就有這個兩千塊。」這年頭連一些白領的普遍工資也就一千來塊,兩千塊的確是很高工資了。
陳薇也有錢的概念,知道這個薪水不低,但是她社會閱歷不高,也天真的以為真的是一份斟茶倒水的工作,為此心情還突然雀躍了一下,看向這個叫洪哥的男人也覺得他沒有剛才看的那麼兇惡。
那洪哥笑著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她被這目光盯得急避開了一下,細聲道:「謝謝宏哥。」
洪哥大氣地擺手,還講了一些成功學:「 謝什麼,在我們那酒館只要你肯努力,多賣點酒給客人,我們就有提成給你,別提兩千塊了,有些工資高的甚至一萬塊都有。」
陳薇沒有見過世面,還真被他畫的大餅給唬住了,想著能賺錢之後,自己就算是長大了,這樣李勤在天上也能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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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小勤的來歷
「陳薇跟著那個宏哥去了長冬市,說是斟茶倒水,其實是個陪酒女,陳薇雖然年紀小,但是明白這地她不該來,但宏哥告訴她他爸預支了她兩年的工資,她再不情願也得干滿兩年,她留下了。真傻,是吧?來了沒多久,她被幾個客人灌酒,有一個叫張仁的客人帶她去酒店對她做了禽獸不如的事。那個會所的人都看到了那客人扶著她出來,但是沒有一個人去阻止,像是已經習以為常的。那張仁三十來歲,長得也斯文,過後還來找過陳薇,說跟他在一起,他能養活她,又給她買各種衣服化妝品,各種甜言蜜語。陳薇信以為真,以為自己碰上了好人家,那張仁把陳薇養父預支的工錢給還了,帶她回到自己家,那張仁在哈市做建材生意,家中還頗有錢財,但很快張仁的建材生意出了岔子,張仁每天焦頭爛額地回來,甚至說陳薇是個掃把星,把陳薇打了一頓,一身青腫,陳薇卻認為他只是心情不好才這樣,為他找各種理由。」
「有一天,張仁酒氣衝天地回到家,借著酒勁把陳薇打得頭破血流的,陳薇甚至暈了過去……她沒醒過來,但是我卻醒來了。那是我第一次能掌控中她的身體,真的很疼,我不敢相信她在這種生活里持續了半年,也不敢想像她有多絕望,我心疼她。我為她擦了藥,給她留了一張紙條,上面說了我存在,她非但沒有恐懼,反而哭著說我是她母親在人間留的眼睛,還給我取名叫小勤,我明白我從此成了她的活下來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