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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喜歡我多久?」她的手覆在蕭瑾的眉眼上。
或許楚韶從來不想聽到答案,但她還是笑著,自顧自地問:「你愛我嗎?」
沒有人應答。
楚韶笑得更開心了,眼睛彎成了一牙新月:「您肯定是不愛我的,我知道。但我又怎會想讓您愛我呢?」
愛是多無用的東西。她只想聽蕭瑾講那些奇怪的故事。
說起燕子,鑲嵌寶石的雕像,她不了解的故鄉,遙遠陌生她未曾觸及到的一切。
她好喜歡故事的結局。燕子飛越不了寒冬,在臨死之際親吻了王子的嘴唇,那實在太動人了。
打動她的並不是燕子,而是王子。
如果她也能像王子一樣,得到這樣一份禮物,那她一定會回味一生的。
……
杯子裡的茶葉全然沉了下去。
南錦看著從房內緩步走出的公主韶,對她說:「韶兒,蠱毒既已根除,我為你準備了一份禮物。」
公主韶的注意力被覆在背部涼爽的膏藥給吸引了,她微微地笑著,專注地思考著一件不太尋常的事。
剛才似乎有人來過,因為繃帶里並沒有包裹著那種香味。
但她沒有問,只是適應著眼前混沌不清晰的光線,她看不清南錦的臉,卻能夠知道對方正從袖間伸出手。
她聽見手腕摩擦衣料的聲音,應該是很名貴的錦緞。
然後,那隻手輕輕拉住了她的衣袖,將自己的身體帶了過來。
公主韶踉蹌幾步,貼在後背上的衣料染出一小片紅,不過所幸是在身後,沒有人發現她的失態。
她蹙了蹙眉,又能夠彎出得體的笑容。
南錦沒有察覺到公主韶額上的薄汗,反倒伸出手,輕輕搭上了公主韶的肩頭:「你笑得很好看,這樣他們就不會知道你在想什麼了,他們都會怕你。」
公主韶還在因背後滲出的鮮血而為難,但是看見南錦這樣開心,於是暫時忽略了脊背黏連著紗布的痛楚,回應道:「好。」
南錦注意到了公主韶手腕和指節上的傷口,於是憐惜地撫上了那張冰涼的臉頰。
說出口的話,卻沒有半分憐意:「這樣醜陋,會惹人厭惡的。」
「那該怎麼辦呢?」公主韶問得很認真。
「不必擔心,我為你尋來了生肌的藥膏,它會治好你,而且不會留下任何疤痕,只是會有些疼。」
說到這裡,南錦又笑了笑:「幸好,你是個不怕疼的孩子。」
白衣上沾染的血跡越來越深。
公主韶腿部的傷口未曾癒合,她有些站不穩腳跟,但又並不想讓南錦察覺到,於是用指節搭上了椅子扶手。
只不過剛搭上扶手,南錦便攥住了她的手腕。
像是提起木偶的絲線那般,扯動零散的四肢,將她往前一帶。
一瞬間,公主韶的視線再度變得模糊,過了好久,終於從疼痛給予的新奇體驗中緩過神來。
她聽見沿著衣擺邊緣墜下液體的聲音,然後才嗅到血滴融入石磚的淡淡腥味。溫熱濕潤,似乎充滿暖意。
公主韶還沒來得及消化這種愉悅,南錦便站到另一旁,將準備好的禮物呈現給了她。
是兩個人,還有一把鐫刻著銀藍色花紋的劍。
那兩人蜷縮在角ʟᴇxɪ落里,身體被繩索牢牢縛住,嘴巴也用抹布塞了起來。形容狼狽,教人完全辨認不出他們到底是何身份。
但公主韶認出來了,於是她笑了笑。
是很多年前看見的那個老太監,還有被他牽著的小皇子。
公主韶仰頭看向南錦,溫和地問:「這是您送給我的禮物嗎?」
「是。」
南錦摸了摸公主韶的頭,而後抬起手,在小皇子驚懼的眼神下柔聲介紹:「這是皇后的孩子,那位是鳳儀宮的首領太監。」
公主韶點點頭。
南錦收回手,拿起那柄銀光流轉的劍:「至於這把劍,它叫做無名,我不知道它如今是否依舊鋒利,你便幫我試一試。」
公主韶接過那把沉重的劍,正覺得手腕有些酸痛。
卻聽見南錦對她說:「用這把劍,用我幾月前教你的劍法,殺了這兩個人。」
屋內有一瞬的沉寂。
饒是蘇檀藏在屏風後隱忍了許久,此時也氣得發抖,若不是被侍衛用手捂住了嘴,早已出去痛罵南錦了。
公主韶盯著南錦,問:「為什麼呢?」
南錦的語調平靜:「因為他的母后恨你,讓你蠱毒纏身,被刀刃剜去血肉,所以你應該殺了他,還有他身邊的那條狗。」
蕭瑾正在思索,幼時的楚韶到底會如何回應。
下一刻,眼前便濺開了一朵恣意飛揚的血花。
她看見少女纖細潔白的手,手腕上斑駁縱橫的傷疤,疤痕被鮮艷如紅綾的血液掩蓋,蓋住的是微微顫慄的弧度,以及唇角揚起的柔婉笑容。
剎那間,蕭瑾險些產生出了一絲幻覺——站在她面前的是現在的楚韶,而並非從前的楚韶。
無名劍划過老太監的眼睛,割斷小皇子的咽喉。
公主韶背部的傷口撕裂血肉,指節也隨著劍鳴聲而顫抖。
在死一般的極樂中,她聽見了木槌砸在青銅編鐘上的重音,宛如盛大的慶典落幕,殿宇里久久迴響的玉振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