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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身軀站得很高,視野也變得開闊起來,蕭瑾看著桃花樹纖細的枝節,卻擔心楚韶一頭栽下去。
於是又忘了自己也是空氣人中的一員,伸手將公主韶給攬著,充當一個只有她自己能看見的護欄。
狂風歇了,撲面而來的春風極其醉人。
幾乎讓公主韶產生出一種錯覺,好像在不經意間,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旁人並不知曉,九公主到底在看什麼。
只有公主韶自己知道,她站在樹上,在望一個很遠的地方,尋找一個或許從未存在過的人。
那個人是誰呢?公主韶不知道,但她覺得山長水遠,總有一天自己會尋到的吧。
……
幾年後,齊國來犯,大軍壓境。
國師南錦一改往日作風,站在朝中最前列,主動請纓出征。
群臣譁然,無人敢提女子誤事,奸臣禍國,因為沒人知道南錦到底在想什麼。
一個奸佞小人,為何突然要奔赴前線,與敵國交戰。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卻欣然同意了。
他並不意外,畢竟南錦本不該姓南,而應該姓楚。
恭親王為大堯打下了半壁江山,可謂居功至偉。但就是因為這層原因,才會被景帝和先帝視作眼中釘,落得滿門被屠的下場。
就算他的女兒是個瘋子,身上到底也流著恭親王府的血。
恭親王的女兒,怎會將父王征戰半生打下的江山,如此輕易地拱手讓人?
於是,國師南錦領旨出征。
出征前日,南錦覺得自己好像還有很多事情還沒解決,最後細細算來,總共不過三件事而已。
第一件事,是清君側。
南錦將情報呈給皇帝,告訴他,寧皇后多年來勾結北齊,證據確鑿,按律理應打入天牢,秋後問斬。
第二件事,則是祭拜父母。
趁著桃花還未落盡,南錦乘著輦去了桃花山。桃花山莊的半山腰處,立著恭親王一家的衣冠冢。
恭親王楚淮,恭親王妃南陵,以及恭親王世女楚錦。
南錦貴為國師,位列群臣之首,論及榮華權勢,已經無人能及,今日又被加封了一層頭銜,所謂的鎮國大將軍。
領了父王曾經領過的官銜,她理應持酒一杯,祭拜這三人。
祭拜過爹娘後,南錦倒了一杯酒,放在世女楚錦的碑前。盯著看了許久,卻總覺得還缺了些什麼。
末了,南錦笑了笑,折下一枝沾滿露水的桃花,以此為祭。
第三件事,則是本不該有的事。
南錦離開桃花山後,並沒有回到國師府,而是去了一趟皇宮。
夜裡下起雨,淋濕了她的眼睛和頭髮,南錦走在宮道上,走了很久,然後在琉璃殿門口停下了。
看著殿外濕潤的宮牆,南錦突然想起容憐入宮當日,也降了一場大雨。
太監宮女們撐著傘,小心翼翼地提起容憐的裙擺,生怕被泥水弄髒。然而他們不知道,容憐在戴上華冠,入主琉璃宮之前,肩膀上的刺青就已經洗不乾淨了。
當時她正在往宣政殿走,走著走著,腳下沒留神,險些在雨中摔了一跤。
待到被驚懼的婢子扶住,又笑著擺擺手,對座上天子說:「容妃娘娘乃大堯瑞星,陛下當珍之,愛之。」
牆頭的塵埃,被雨水沖刷乾淨了。
南錦沒有踏足琉璃宮,只是執起玉笛,和著雨聲吹了一曲。
次日,國師領兵出征。
帝王身騎白馬,眾臣緊隨其後,將國師送至城門口。
主帥揮兵北上,行軍千里,卻未曾回過頭,望一眼故鄉。
……
只是南錦沒有想到,兩國交戰的背後,徹頭徹尾,竟然只是一場為她而設的陰謀。
齊軍養精蓄銳多年,突然發難,定是有備而來。
故而這場仗打了許久,ʟᴇxɪ始終難分勝負。
待到南錦守住城池,趁著士氣高漲,領兵追截齊軍之時,豈料敵軍增援忽至,從背後包抄過來,如有神助般擊破了營地的各個據點。
南錦死守邊境,奈何城中的軍事守備似乎被人泄露出去了,敵軍用火引燃箭支,將糧倉燒了個乾淨。
眼見已成困局,南錦難以再進一步,但也絕無可能退任何一步。
她想,齊國將領沒有道理將自己的計策摸得如此透徹。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有人將她,連帶著這座城池,還有那些衝鋒陷陣的將士們,都賣了出去。
幾日後,主帥南錦親赴戰場,從側面進攻,圍困齊國邊境要塞,竟是打算破釜沉舟,與敵軍殊死相博了。
她接連攻下三座城池,卻在返營途中,遭遇敵軍埋伏,身中數箭,生死未卜。
南錦躺在帳中,看著軍醫端著幾盆清水進來,又端著血水出去。
箭矢的尖端應該抹了毒,不然她應該不至於起不了身,也拿不動手上的劍。
凌十一立在床前侍候著,垂下眸,輕輕嘆了口氣。
南錦看著凌十一。
許久未曾開口,她的聲音都變得沙啞難聽,但咬字卻極清晰:「十一,為何背叛我?」
凌十一頓了頓,輕聲說:「主上,屬下追隨您數載,本無意對您出手,只是屬下終究並非堯國子民,所效忠的人,自然也不會是國師南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