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頁
在記憶碎片裡,唐翎曾說,沈容憐是容顏盡毀,不得好死。
但蕭瑾總覺得,其中還有蹊蹺。
南錦得知容憐死去的消息,是在容憐死後一年。
一年前,唐翎還未曾攤明自己臥底的身份。南錦也還在征戰,沒有被那抹了毒的箭射中。
按理來說,縱是唐翎隱而不報。
那時候,皇帝和皇后為了穩住領兵征戰的南錦,應該也不敢輕舉妄動,直接下手殺死沈容憐。
沈瀾似乎想起了什麼事,神情都變得有些恍惚。
他的聲音很低,描述出了一幅畫面。
沈瀾說,那是一年來,大堯最冷的一個冬日。
堯國皇宮裡,正在歡慶上元節。
他跟著沈琅,深一腳淺一腳,踩進雪地里,往琉璃宮的方向走。
沈琅背負無名劍,告訴他無論如何,容憐都是他們的妹妹。
自始自終,也都是沈家莊的人。
說著,容憐上次不跟他們一起回去,是因為知道,就算回了沈家莊,她做不了天涯門弟子,也當不了沈容憐了。
又說,南錦報復沈家莊時,她身上只有一把劍,明知守不住,仍要守。
沈琅定定地看著沈瀾:「容憐她固然害了沈家莊,卻沒有折了半分沈家莊的氣節。」
「容憐是沈家莊的人,也是我沈琅的妹妹。如今民間相傳皇后殘害妃嬪,我不能讓她繼續待在宮中。」
入冬,天地飄雪。
二人迎著碎白,推開朱門,步入琉璃宮內。
遠處,宮宴上,雅樂聲起。
大殿金碧輝煌,年幼的皇子公主們手拉手,伴著樂曲,唱起歌謠。
歌聲虔誠聖潔,盪進風雪中,宛如巫祝跪地祈禱的瞬間。
琉璃宮,小院內。
沈瀾看著眼前這一幕,手腳都變得冰涼。
細雪飄搖,漫天的神聖潔白。石板上,卻潑開一片血。
藍衣銀袖的女子,安靜地臥倒在純白之中,襯著後背淋漓的血,宛如一隻被殘忍扼殺的孔雀。
滿頭白髮,掩住了她的容顏。
透過紛飛飄揚的紗幔,沈瀾只能看見女子肩頭那片潑灑的銀藍花瓣,正沾滿血。
那些美而不詳的花,就在死屍般冰涼的肌膚之間,絢麗綻放。
成片凋零的花瓣,如雪如綢,似乎足以掩蓋所有骯髒和醜陋。
就在這時,帶血的匕首,卻砸進雪中。
一切醜惡還是浮了上來。
年幼的小公主站在雪地上,垂首看著潔白中飛濺的紅。
眉目間,毫無悲傷之色,有的只是唇角格外柔情的笑容。
這時,沈瀾才恍然發現,地上那具屍體的致ʟᴇxɪ命傷,是從心口貫穿而入。
該是好快的一截刀鋒。
才能捅進去,抽出。乾脆利落,濺開淋漓鮮紅。
刀刃快到這種地步,將死之人,甚至感受不到痛楚,便會斷氣。
而那位小公主衣袖上滿是血,扔了匕首後,站在原地,抬頭望著他們,眼中竟有還未消褪的溫柔。
唇間帶著笑,輕聲對他們說:
「你們來了。」
沒有一絲驚訝,似乎都在意料之中。
沈琅手中的劍正在顫抖:「你,殺了容憐?」
小公主點點頭,嗓音輕柔:「剛才母妃想勒死我,但掐了一會兒,又鬆開手。」
「母妃看起來好像很痛苦,盯著我的眼睛,央求我殺了她。」
「她說過,生不過凌遲,死,才是解脫。」
「所以,我幫了她。」
沈琅和沈瀾,根本說不出話。
而公主韶的脖頸上,有著一圈深紅勒痕,但她好像感受不到痛楚。
卻因為手腕上的血液正在逐漸變冷,而感到有些難過,說著:「這麼快,就沒有溫度了。」
以至於下頷處滾落淚珠,滴在了沾滿血的銀藍花瓣上。
水痕划過。
美麗之物碎裂,宮殿飄起雪,純白溫柔。
沈琅並不知道公主韶因何而哭,他只是喃喃地說:「楚韶,容憐她是你的母妃,你怎麼能……你又怎麼敢殺了她……」
公主韶沒有回答沈琅的話。
她伸出手,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人似的,抬起沾血的指節,湊至唇畔,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噓,不要說話。」
「母妃她,已經睡著了。」
第87章
自從蕭瑾進入暗室後,葉夙雨就一直守在院外。
雖然她不太放心蕭瑾獨自一人進去,但沈瀾已經玄鐵捆著了,想來也出不了什麼差錯。
等了半個時辰,蕭瑾還沒出來,天色卻越發黑了。
葉夙雨聽著耳畔風聲,心生擔憂,便從石階上起身,摸著腰間的銀鞭,準備入室探查一番。
剛轉過身,卻瞧見銀硃推著蕭瑾走了出來。
葉夙雨忙迎上去,對銀硃使了個眼色,接過輪椅,轉而由她推著蕭瑾。
直到走出守備重重的院落,葉夙雨這才放低聲音,問蕭瑾:「王爺可問出來了什麼?」
半晌,蕭瑾沒有說話。
葉夙雨這才發現,在月光下,蕭瑾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