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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身冕服,還有發頂上的冠,本是楚韶為了見蕭瑾,特意回寢殿換的。
只不過如今,卻顯得十分礙眼。
想到這裡,楚韶伸出手,抽出華冕兩側的玉笄,解開了下頷處所系的絲帶。
蕭瑾望著這一幕,突然意識到了楚韶要幹什麼,還沒來得及出言制止,面前人就已經抬手,掀了頭頂冠冕。
「砰——」
冠冕墜地,白玉旒珠斷了線,滾落一片。
蕭瑾的心也跟著這聲脆響,顫了顫。
她確實沒有想到,楚韶當上皇帝之後,已經豪闊到了這種地步,把重要場合才會佩戴的冠冕,當成石子摔。
楚韶當然也不知道,蕭瑾正在想著剛摔下去的冠冕。
只是垂下眼睫,凝視著面前人,然後伸出手,去解那件沾血的囚衣。
剛觸及到濕潤的衣料,就被蕭瑾握住了指。
楚韶頓了頓,對上蕭瑾的視線,儘量讓自己的眼神顯露出溫柔:「我不做什麼,只是幫您看看傷。」
蕭瑾沉默。
良久,才緩聲吐出一句:「韶兒,不要看。」
此時身在殿內,屋中不可能飄雪。
但楚韶的眼睛里依然有雪,連帶著含笑的眉目,都顯得冷情。
「如果我偏要看呢。」
「這樣,您會厭惡我嗎?」
蕭瑾沒有回答。
楚韶默認,沒有回答就是不會。
而且,就算蕭瑾會因此對自己多添上幾分恨意,她也還是要看。
更何況,恨也是一種情緒。
蕭瑾對她還有情,而且深刻,這很好。
想到這一點,楚韶的眼瞳里又多了幾分笑意。
從袖間掏出那枚系了紅線的白玉扳指,在蕭瑾怔愣之際,取走了扳指,捏起纖細的線,輕輕捆住了面前人的兩隻手腕。
「……」
傷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蕭瑾盯著那根細到不必用力都能扯斷的紅線,對楚韶說:「陛下,雖說我現在已是一介廢人了,但用這東西就想捆住我,未免也太不像話。」
聽見陛下一詞,楚韶的眼睫微微顫了顫。
其實這詞,是蕭瑾這幾天耳濡目染學來的,剛才也只是隨便叫一叫。
若是換作旁人這樣喊她,楚韶不會生出任何情緒波動。但被蕭瑾說出來,聽在耳中,卻多出了一絲別的意味。
她似是被取悅了,心跳都快了幾分。
解釋道:「我怕用其它東西捆,會傷到您。」
楚韶微笑著說出這句話,握住玉扳指,執起蕭瑾的指節,重新替她環上。
蕭瑾看著指間的玉戒,又是一愣。
短短不到一個時辰,她那顆自詡涼得透徹的心,已經愣了兩三次。
她這樣的人,若是剃度去了白馬寺,大概參不了禪,只有去廟外撞鐘的份兒。
蕭瑾微微嘆了一口氣,覺得果然像自己這種貪念重的人,是不可能做到徹底放下,看破紅塵的。
也就在她嘆氣的間隙,楚韶解開了蕭瑾穿的囚衣,指節卻頓在半空,停住動作。
方才只是快了幾分的心跳,此刻快到幾乎有些失控了。
克制住了內心的殺戮欲,楚韶才動了動指節,輕輕把囚衣和褻衣往下褪,繼續解下去。
蕭瑾能掙開楚韶綁的細繩,但沒必要。
因為她明白,楚韶要是想看自己身上的傷,憑藉如今這具孱弱之軀,肯定是攔不住的。
與其掙扎,不如躺平,認命。
直到蕭瑾身上的傷痕悉數暴露在空氣里,以及楚韶的視線內,寒風吹進來,這時候她才感到有些冷。
還有,輕微的尷尬和羞恥。
畢竟她的衣服沒了。
畢竟,這是白天。
楚韶坐在床邊,就這麼垂眼看著。半晌才後知後覺殿內灌了風,又捏住被褥,想給蕭瑾蓋上。
只不過剛掩住那雙纏了血色繃帶的腿,她就撂下了。
蹬了靴,跪坐在床上。
雙手撐在被褥間,指節顫抖,泛白,深深陷進去。
楚韶盯著底下的人,俯身,三千青絲瀉落。
拂過蕭瑾的臉,略有些癢,卻還是從前的柔軟順滑,如綢一般。
她把唇湊近了,輕輕吻上蕭瑾的眼睛,微冷的臉頰,沾了雪水的鼻樑,ʟᴇxɪ散落在枕間的發。
小心翼翼,虔誠到不含一絲情.欲。
只有顫抖的唇和眼睫,暴露了楚韶那顆並不虔誠的心。
她繞過傷痕,親吻著蕭瑾的身體,內心卻在想著血和屠殺,這種骯髒醜惡的事。
但很快,楚韶就反應過來了。
她自己也是骯髒的,也正在幹著褻瀆的事。
不過,楚韶並不在乎。
因為她本就想用這顆並不虔誠的心,來引誘神明,讓她留在自己身邊。
但高高在上漠視眾生的神明,即便被眾人合力拉下了神壇,始終也只是用無悲無喜的眼神注視著她。
抬起指,撫上她的眼睛,輕聲說:「別哭。」
水珠滴在蕭瑾臉上。
蕭瑾沒有去揩,只是用手給楚韶擦著眼淚,聲音里充滿無奈:「韶兒,我不疼的,你別哭,我最看不得別人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