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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太宗和蕭燁借本殿之手剷除外戚,前幾月蕭燁又想借你之手,讓穆家一蹶不振。」
「他這算盤打得好,本殿且順了他的意,只不過他不知道,穆貴妃會死,蕭逸困於宗人府永世不得出,蕭徹廢掉一隻手,太子陽奉陰違,也與他離心。」
「纏綿病榻,妻離子散,是我送給我這位好弟弟最後的禮物,在咽氣之前,他應該不會忘記。」
……
從廂房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
蕭瑾抬起頭,能看見夕陽沸騰如血,正從山尖掠過,以極其沉重的步調緩緩下墜。
二人談話的間隙,葉絕歌已經處理好了額頭上的傷。
她推著蕭瑾出了院落,卻在拐角處瞧見了一群羽翼純白的雪鶴。
女孩兒都愛看漂亮的東西,葉統領也不例外,不禁指向鶴群,笑道:「殿下,您看那邊,好多好看的仙鶴啊。」
蕭瑾順著葉絕歌所指的地方望去,恍惚間,被鶴翼反射出的光芒刺痛了眼。
而後她用手擋住光線,搖搖頭說:「養在院子裡的鶴,算不上仙鶴,要飛在天上,衝上雲霄的才是仙鶴。」
葉絕歌看著那些在院子裡散步的雪鶴:「但是屬下怎麼感覺,那些鶴好像並不想飛上青天。」
「可能因為它們想留在這座院子裡吧,畢竟這裡有餵養了它們很多年的小沙彌,還有熟悉的香火味。」
葉絕歌:「可是,它們待在這裡,就沒有自由了啊。」
「你又怎麼知道,這不是它們自由選擇之後的自由?」
葉絕歌琢磨了許久,總感覺主子說的話彎彎繞繞,像繞口令。似懂,非懂。
蕭瑾卻有點惆悵,因為這也是第一次,她想走,也不想走。
留,也不敢留。
蕭瑾手裡握著蕭霜剛才給她的解藥,沒有立刻服下,反倒閉上眼,坐在輪椅上閒適地曬起了太陽。
她享受著夕陽下白馬寺瀕臨死亡的餘暉,睜開眼覺得此景甚美,她心甚慰。
只是有一點,不太美滿。
如果此時楚韶能夠出現在面前,想必自己一定會服下解藥,站起來去抱她的。
可惜,可惜。
蕭瑾將解藥藏進袖中,轉過頭,卻發現葉絕歌還立在原地看鶴,不由得無奈地說:「看你這樣子,像是有ʟᴇxɪ些捨不得了,便留一會兒再走吧。」
也不知道是在說別人,還是在說自己。
第148章
楚韶透過廂房的窗欞,注視著懸在天際和峰巒之間的夕陽。
若是換作往常,她並不會留意到時間是如何悄無聲息地改變了天色,因為這樣的事情實在太過尋常,很難讓她在意。
但今日,蕭瑾不在身邊,楚韶罕見地有了閒心去看那一片天。
看夕陽是如何無趣地垂死掙扎,做足了無謂的抵抗,只為了成就最後一刻瀕臨死亡的至美。
楚韶以前覺得無論是人還是物,都只有在處於將死未死,即將化作灰燼的瞬息——那樣殘破充滿凌虐的美,才足以讓人銘記。
可如今,她看著徘徊在死亡之間的夕陽,卻皺起了眉。
因為蕭瑾不在這裡,所以她好像暫時失去了耐心觀看的興趣。
相反,楚韶的內心多出了另一種情緒,出於對自己的了解,她覺得大概是煩躁。
不過還好,只是煩躁而已,無傷大雅。
然而跟楚韶一起待在廂房裡的銀硃,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她看著王妃娘娘一邊觀賞著日暮蒼茫,一邊拿起牆上懸掛的無名劍,放在手中漫不經心地把玩。
握住劍柄的指節白皙纖長,唇邊的笑容也極其柔美。
只不過那隻看起來根本拎不起重物的手,卻十分隨意地將銀劍從鞘中抽出,碰撞出了一道清脆悅耳的劍鳴。
「錚——」
聽著這聲劍鳴,銀硃的心顫了顫,大氣也不敢喘。
楚韶身為始作俑者,卻沒有低頭去看手中的無名劍,仍是含笑欣賞著白馬寺的夕照。
半晌,才輕輕地問:「殿下還在與昭陽長公主商談要事麼?」
「回王妃娘娘的話,奴婢只是遵從殿下的吩咐,將您護送至廂房內,至於其他事……奴婢實在不知。」
銀硃說的是實話,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即使在楚韶面前說出實話,她還是有些心驚膽戰。
「這樣啊。」
楚韶應了一聲,繼續把玩起了劍。
在她手中,這把絕世名劍像是一副差強人意的玩具。
時而出鞘,時而歸鞘,只在楚韶一念之間。
如此反覆幾來回,最終定在了出鞘半截的狀態。
透過鐫刻著銀藍色花紋的劍身,楚韶看見了自己的臉,以及唇角刻意揚起的弧度。
她盯著那張面容看了許久,微微偏過頭,問身旁的銀硃:「你覺得我好不好看?」
銀硃愣住了。
呆了一會兒,才給出了肯定的答覆:「王妃娘娘,您當然好看啊。」
「我有多好看?」楚韶又問。
銀硃坦誠地說:「王妃娘娘是奴婢二十多年來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楚韶盯著經由劍身曲面映出的面容,還是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