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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走。」
「別離開我。」
第171章
蕭瑾看著楚韶,沒有回應她的話。
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離開,事到如今,又該如何離開。
冷雪還在飄。
楚韶看著蕭瑾身上單薄的囚衣,本想把自己的冕服脫下來,給她披上。
剛摸上領口,卻觸及到了冰冷濕潤的血。
於是楚韶站起身,環視了周圍的各副面孔一圈。最終,她還ʟᴇxɪ是不願意讓蕭瑾披上別人的衣服。
對身側太監說:「去寢殿,把那件銀狐斗篷拿來。」
太監看著楚韶臉上的表情,雙腿發顫,諾諾地應了幾聲,連忙拔腿就跑。
新帝沒發話,貴族大臣們就算想走,也不敢走。
跪在冰天雪天裡,周遭安靜得可怕。沒有人起身,也沒有人敢說話,生怕楚韶的劍鋒,下一瞬對準的就是自己。
堯國最尊貴的一眾人跪在這裡,等待著太監給敵國戰犯送衣服。
要是換作往常,貴族們準會嗤之以鼻,心道就算是傳奇話本,也不敢寫得荒唐如斯。
如今見識到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太監唯恐貴人們等久了,掉面子。也唯恐陛下等久了,拔劍把他給殺了。
所以他跑得很快。
應該說,他這輩子都沒跑得這麼快過。
跪倒在地,把那件繡了白槿的銀狐斗篷呈給楚韶,嘴唇打著哆嗦,雙手也抖得跟篩子一樣。
楚韶接過宮女遞來的絲帕,把手上的血擦乾淨了,再展開斗篷,輕輕披在了蕭瑾的肩頭。
極小心地靠近幾步,蹲下身,抬手替輪椅上的人系起斗篷領邊的緞帶。
楚韶的動作越溫柔,越輕,跪在地上的貴族們眼睛就瞪得越大。
還沒來得及多看一眼這幅奇異到宛如發夢的畫面,那位美而殘忍的君主,就轉過頭,笑著對他們說:
「不准看。」
「再看,自己把眼睛剜出來。」
要是換作旁人說出這句話,貴族們大抵會認為,這是一句俏皮中含著嗔怪的話。
但這是楚韶說的。
所以貴族們絲毫不懷疑,這位君主是真的想讓他們把眼睛給挖出來。
於是閉目,垂首,不敢再多看一眼。
楚韶不喜歡這架沾了血,冰涼的輪椅,所以伸出手,輕輕地把輪椅上的人給抱了起來。
她好輕,比從前還要輕。
楚韶站在飄灑的陽光下,抱緊了懷裡的人,走過一眾跪地俯首的臣民,走過大堯紛飛的雪。
衣擺浸了血,曳過石板,恍惚落了一地的梅花。
直到耳畔腳步聲漸漸遠去,眾人這才睜開眼,抬頭往高處望。
只瞧見一抹玄色衣角,消失在大殿盡頭。
……
蕭瑾窩在楚韶懷裡,卻在想,這座宮殿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反正在記憶碎片裡,她從沒看見過。
從外看,黃瓦蓋頂,斗拱交錯。論及匠藝,比齊宮的宣政殿還要精緻雅奢幾分。
現下雖是白日,但步入院落,迴廊檐角懸掛的宮燈卻亮著一盞。旁側那片空地上,還植有幾株槐樹。
想來翻年入了夏,晚間躲在樹底下乘涼,能夠嗅到清透幽淡的槐花香。
有了槐樹這種極具標誌性的植物,對於這座宮殿究竟是何時修建起來的,蕭瑾大致已經有了猜測。
進了房,裡面的布置熟悉到讓蕭瑾略有些懷疑,楚韶是不是把燕王府給搬來了。
唯一的區別,恐怕只有這裡的陳設嶄新明淨,而燕王府的要略舊些。
這時候蕭瑾也想起來了,殿裡面明明沒住人,楚韶為什麼還要點一盞燈。
幾年前,她為了做給楚韶說晚安的任務,曾在亭子裡擺過一桌子菜,燃了一爐銀骨炭。
結果不想,等到楚韶回來時,菜涼了,炭也冷了。
能留住的東西,就只剩下亭角邊那盞燈。
對著孤零零一盞燈,為了完成任務,偏生還要故作鄭重,瞎扯一大堆胡話。
美其名曰,留這盞燈,是為了等王妃回來。
說,燕王府還在等你回來。
如今回想起這些,蕭瑾明白了楚韶的用意,卻只想嘆息一聲。
果然世界上最扎人的刀子,還是從前的自己跑過來,刺現在的自己一刀。
按理來說,被人這麼細緻地對待,原本是應該感到幸福的一件事。但蕭瑾只覺得難辦,因為,她已經準備好離開了。
思緒剛飄到這裡,楚韶鬆開手,把她放在了床被上。
底下羊毛織的毯子質地柔軟,後背被潑過冷水泛出的涼意,頓時消減了些。
不過由於背上的傷尚未癒合,即使楚韶的動作很輕,柔滑的毯觸及到傷口,蕭瑾還是下意識微微皺了皺眉。
楚韶的眉也跟著蹙起:「疼嗎?」
過了半晌。
蕭瑾回道:「不疼。」
許久沒開口說話,嗓音依舊冷脆,只不過略有些沙啞。
楚韶垂目看著躺在床上的蕭瑾,十二條旒珠在眼前晃,容顏被玉珠遮掩了大半,教人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同時也意味著,她也不可能看清蕭瑾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