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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這樣想著,面上卻有笑:「姑姑,別哭了,我挺好的。」
剛喊出姑姑這聲稱呼,蕭瑾就無可避免地想起了另外一位姑姑。
走了會兒神,便不知道眼前的昭華在說什麼了。
回過神時,門檻處又多了幾個人。
白箏的身後跟了老張和白朮,正站在雪白的景致里,對著她笑。
冷清的大殿裡,頓時添了許多人味兒。
蕭瑾坐在輪椅上,挨個挨個接受著大家的慰問,頓時萌生出了自己是個什麼吉祥物,或者重量級領導人的錯覺。
眼前出現了熟悉的人,本該是件好事。
可惜蕭瑾已經好久沒說過這麼多話了,一時之間竟覺得,跟人說話有些費喉嚨。
端起茶潤了潤嗓,餘光瞥向窗外,槐樹下飄過一抹玄色衣袖。
轉瞬間,又消失了。
一旬過去,殿內稍微變了些樣。
白箏帶著白琴,還有煙雨樓的姑娘們,時常弄些絲竹管弦的東西。一會兒是漢宮秋月,一會兒是陽春白雪。
蕭瑾作為一介俗人,自然聽不出二者之間究竟有什麼區別。
白朮和張管事也不懂,只知道坐在一旁,當兩具無情的鼓掌機器。
彈琵琶的姑娘們放下樂器,卻活潑放肆得很,圍在蕭瑾身側,掩唇笑問:「殿下,殿下,你喜歡哪一首?」
蕭瑾被問得沒辦法了,隨意答道:「都喜歡。」
看見從殿外徑直走進來的那位陛下,瞬間又面不改色地改口:「我喜歡長相思。」
當晚在床帳之間,楚韶撈起一管笛,吹了好久的長相思。
調還是從前的ʟᴇxɪ調,只不過吹笛之人技藝漸長,拿著一管玉笛把蕭瑾折騰得有些惱怒。
她做不出喘.息討饒的事,抬手抓住楚韶濕潤的指節:「夠了,韶兒。」
「你明日還朝不朝了?」
楚韶撥開蕭瑾的手,握著笛子,又往裡送了幾寸,含笑道:「殿下,我明日不打算上朝。」
「後日呢?」
「亦不朝。」
蕭瑾眼前一黑,奉勸楚韶:「陛下還是勤勉些吧,再這樣昏聵下去,只怕國還沒亡,妾就先亡了。」
聽著蕭瑾的玩笑話,楚韶也樂意陪她演,輕聲說:
「卿可不能死,卿若是死了,吾就只能來殉你了。」
蕭瑾瞧著楚韶的神色,總覺得不像是在開玩笑,正色道:「好了,陛下。」
「你可別來殉我,我怕下了黃泉,堯國臣民把我堵在奈何橋頭,罵我是紅顏禍水,不讓我過河。」
夜裡偶有落雪聲。
蕭瑾從夢中驚醒,睜開眼,卻發現楚韶正靠在床榻上,借月光看著自己。
這才意識到,或許很多時候,楚韶都沒睡。
蕭瑾心知肚明,沒有詢問其中緣由。
楚韶的眼中浮起笑意,抬手替她擦著額上的汗,反倒先開口,問:「殿下夢見了什麼?」
蕭瑾緩了會兒,才道:「我夢見一座覆了雪的山,還有一處懸崖。」
「懸崖?」
楚韶笑了笑:「只是山峰和懸崖而已,殿下為何緊鎖眉頭。」
蕭瑾摸上眉峰,直言:「我也不知道。」
她只是覺得這一切,無處不像一場幻夢。
覺得等到某一日,自己再無法把夢做下去了,就會找到那道跳下去就能從夢裡醒來的懸崖,縱身躍下。
翻了年,很快又到了夏。
院子裡的槐花開了,楚韶推著輪椅,帶蕭瑾去看。
蕭瑾抬起手,指節拂過那些柔白的花。
此時若是下一場雨,便與山莊那夜的意亂神迷相仿了。
張管事手捧蓋子大的竹籃,一會兒往這兒走,一會兒往那邊去,忙不迭地接著蕭瑾和楚韶搖下來的槐花。
邊接邊喊:「殿下,陛下……夠了,已經夠了……這麼多,已經夠釀好幾壇酒啦。」
「哎呦!殿下您怎麼還在搖,老奴這籃子只有這麼大,快接不下了。」
槐花釀出的酒,口感清醇。
酒雖好,但二人一股腦釀了太多,根本喝不完。楚韶難得大方,竟在宮中設下宴席,讓眾人都享了口福。
昭華喝了酒,素來高傲的面容上,竟有淚痕。嗓音發顫,說起鳳璇和昭陽。
葉絕歌低垂著眼睛,喝的是悶酒。
把一肚子苦悶在腸子裡,絞斷了,也還能擠出笑容,指著天邊滿月對蕭瑾說:「殿下,您看,今夜卻有好月光。」
白朮和老張喝著酒,坐在台階上,似乎在往齊國那邊望。
末了,白箏起身,抹掉眼角的淚,微笑著對蕭瑾說:「殿下,我敬你一杯。」
蕭瑾問:「敬我什麼?」
白箏想了想,說了句撐場面的俏皮話:「敬年年歲歲,歲歲年年。」
蕭瑾舉杯,飲盡。
道一句:「多謝白姑娘。」
宴會散了,蕭瑾的身邊又只剩下了楚韶。從來如此,也向來都是如此。
月光照在竹葉上,投下搖晃斑駁的影。
夜風很靜,池面上閃爍著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