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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微張,就連從唇齒之間溢出的輕吟都緩而沉重,裹上了一絲隱忍的意味。
現下是冬天,松樹上的積雪壓彎了枝椏。
然而,蕭瑾沿著輪椅靠背跌落的姿態,卻莫名讓整棵樹萌發了春意。
看著這副情景,楚韶心髒跳動的節拍,又讓她自己感到有些疑惑了。
她確信自己患上了某種奇怪的病症。
不過這樣的病症其實是極好的,讓楚韶置身於冰雪之間,卻能夠感受到周身滾燙沸騰的血液。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值得她仔細揣摩體會。
然而,蕭瑾此時的體驗卻不太好。
合歡散藥效如神,說五分鐘觸發就五分鐘觸發,一點兒都不帶含糊。
剛才若不是想暴打四皇子的信念支撐著蕭瑾,恐怕還沒等她走出皇子府,這神藥就會發作了。
現在到了外面,蕭瑾再也壓抑不住洶湧如斯的藥效,眼前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了起來。
只能依稀感受到楚韶將自己抱起,然後放在了松樹底下。
往常原主的體溫很冷,這時候蕭瑾卻覺得渾身燙得發慌,很想找一塊冰涼的東西蹭上去。
她抬起手,勉強扶住了樹幹,卻又覺得太過粗糙,並不舒適。
待到再度伸出手,胡亂地抓住一截衣料時,觸手可及的感覺十分輕盈,涼而柔滑。
蕭瑾將那片衣袖拉近,還能嗅到如同霜白松樹那般清冽的香。
她的嗓音輕而沙啞,無意識地說:「過來。」
楚韶聽著那道頗為虛弱的聲音,唇邊的笑容越來越深,俯近了身體。
蕭瑾扯住楚韶的衣袖:「再過來,靠近我一點。」她的確有點神志不清,甚至忘了偽裝成燕王,連「我」字都蹦出來了。
楚韶十分乖順,依著蕭瑾的話又俯近了些。
直到近得能夠瞧見蕭瑾濃密纖長的眼睫,此時這片陰影正輕顫著垂下,極力掩蓋著眸中的迷離和渴求。
臉頰上抹開的緋紅,與那張冷肅的面容並不相襯。
仿佛某位不懂事的歌姬,抱著琴在蕭瑾的臉上吻啄溫存,才會留下數道胭脂色的唇印。
楚韶垂下眸,看著蕭瑾扯住自己衣袖的手指。
感覺到了對方不僅氣息紊亂,而且整隻手都在顫抖。
唇邊依然含著從容自若的笑,不過胸腔里的心跳,卻伴隨蕭瑾一點點靠近的嘴唇而急促躍動。
直到呼吸近得幾乎交融在一起,傾吐出的熱氣蓋過了霜雪的冷冽,嘴唇也快要相貼。
楚韶驀地睜開了眼睛,看著停頓在這一剎的蕭瑾。
由於距離太近,她看不清蕭瑾臉上的表情,但能夠看清對方手上的動作。
「王妃,借你的匕首一用。」
楚韶垂下眸,發現因為自己正半跪在蕭瑾身前,所以腰間的匕首顯露出了一截。
對上蕭瑾明明已經迷濛得徹底,卻強自保持著清醒的眼神,她再度笑了起來。
楚韶的確很好奇。
處於這種狀態下的蕭瑾,拿她的匕首想幹什麼。
羞恥到割喉自盡嗎?
楚韶的面上依然含著笑,正準備取下腰間的匕首遞給蕭瑾,不想對方居然伸出手繞過她的腰身,直接拿走了那把匕首。
「錚——」
刀刃出鞘的聲響極為清脆。
楚韶睜大了眼,愕然望向執起匕首的蕭瑾。
蕭瑾輕輕喘著氣,卻用另一隻手挽起衣袖,然後對準自己的胳膊——毫不留情地劃下了一刀。
一瞬間,她的額上冒出了冷汗。
利刃割入肌膚的撕裂感十分劇烈,這種痛楚,完全蓋過了合歡散的藥效,讓蕭瑾清醒了過來。
之後她緩緩鬆開了手指。
匕首墜落,雪地上濺開一片鮮血。
蕭瑾將滾燙的身體貼在樹幹上,聲音輕而微弱,對楚韶說了一句:「多謝。」
第42章
鮮血沿著肌膚流下。
從刀刃劃傷的地方綻開,像是斷裂的白壁。
而長而筆直的縫隙則是決堤的壩,鮮血蜿蜒流下,順著手腕垂落的弧度,漫過雪地。
楚韶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並沒有說話。
實際上,她的心跳得很快。
快到目所能及的一切,似乎都交織著潔白與鮮紅,幾乎快要分辨不清自己的情緒到底充斥著愉悅,還是無端的悵然。
耳畔又響起了那段模糊不清的歌謠。
腳下像是踩著綢緞,無須費力便能被興奮包裹,但雙足陷入其中,卻又被濕潤的鮮血浸染,迷失了最初獲得的快感。
楚韶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愉悅,又是因何而惆悵。
她只是任由身體墜落、沉淪,直到一道極為隱忍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別過來。」
失重感驟然消失。
楚韶回過神後,神情還有些恍惚,因為她發現,自己正蹲在蕭瑾的身前,緊攥著對方的手腕。
掌心圈住的體溫,燙得有些不正常,甚至比蕭瑾偏過頭輕輕吐出的氣息更為灼熱。
著陸之後,一切再度變得清晰。
楚韶甚至能夠看見那片蒼白肌膚漫起的一絲薄紅,以及蕭瑾手腕上淡青色的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