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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夕陽西下,天色將晚之時,便格外涼快幽靜。
東家謹遵燕王殿下的吩咐,將最好的住處安排給了楚韶。
不想,此時卻是派上了用場。
竹節茂盛修長,將潛藏在黑暗裡的人群和馬匹遮掩得極好。
而為首之人,卻並未騎馬。
她置身於隊伍的最前方,像那日搶親一樣ʟᴇxɪ,端坐在輪椅上。
只不過,蕭瑾的臉色比那一日健康許多,少了些病弱之態。
但那張臉上的神情,卻比搶親那天更臭。
那天,蕭瑾是因為要被迫做任務,故意擺出的囂張姿態。
而今時今日,她的表情更不好,卻是因為自己親手布置的部署使然。
葉絕歌站在旁側,瞧見蕭瑾板著一張臉,不由得出言勸慰道:「王爺,王妃娘娘武功高強,又有守備軍在此處待命,想來該是不會出什麼差錯。」
蕭瑾知道自己的擔心純屬多餘,還是忍不住狡辯道:「王妃是很厲害,但她再厲害,終究也只是一個人。沈容憐身為堯國第一劍客,尚且會敗在眾高手的圍困之下,更何況是王妃……」
說著說著,蕭瑾卻忽地停下了言語。
因為她知道,自己所有的擔心,實在是太站不住腳了。
沈容憐那時候只有三成功力,所以才會被皇后暗算。而楚韶目前處於全盛之態,又怎會如此輕易地被暗害?
更何況,楚韶比之沈容憐,更強大,也更冷漠。
而且似乎還百毒不侵,不被藥物侵蝕。
這樣一來,蕭瑾的行為就顯得有些滑稽。
一個廢了雙腿,時不時還要咳上幾口血的人,居然還有功夫擔心他人的死活。
也真是……咸吃蘿蔔淡操心。
一想到這裡,蕭瑾心中煩躁更甚。
明明知道自己遲早是要走的,也知道自己並非這個世界的人。
她有生活了多年的家。
也有割捨不下的朋友家人,以及美妙的電子設備。
蕭瑾提醒過自己很多次,她只是來做任務的,任務的終極目標只是為了回家。
回家的前提,便是要讓楚韶復國,統一四海。
然後——親手殺死自己。
放在從前,蕭瑾完全可以毫無負擔地繼續做任務,不需要考慮任何人的死活,也不需要顧及到任何人的感受。
為了達成最大的願望。
她和每個人一樣,向來都可以不擇手段。
但時至今日,蕭瑾無法全然做到置身事外了。
因為有些東西,不知從何時開始,就已經悄悄地、如此卑鄙地生根發芽。
待到蕭瑾恍然驚覺,試圖將多餘的東西抹殺時,它卻已經在她的心中無限壯大。
那樣卑鄙可恥的東西,擾亂她的心神,引誘她一步步踏入幽暗的湖水。
墜落的同時,她清醒且克制,防止自己信以為真,輸得徹底。
可到了最後,她還是輸得徹底。
從穿進這個世界,到現在。
蕭瑾第一次感到如此沮喪,沮喪到壓低了聲音,茫然地問葉絕歌:「絕歌,我該怎麼辦呢?」
該怎樣,才能在漫漫長路抵達盡頭。
問心無愧地走到最後。
葉絕歌看著蕭瑾單薄瘦削的肩膀,心中有些酸澀。
卻是強壓下情緒,定定地對蕭瑾說;「王爺,屬下知道您很不容易,但您其實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不是嗎?」
蕭瑾一愣。
葉絕歌垂下眼睫,聲音十分輕柔:「您讓白朮跟著屬下,察覺到了唐指揮使的謀劃。也曾囑咐過王妃娘娘和屬下,將計就計,在血雨樓的人面前演一出心生隔閡的戲。」
「雖然今天屬下跟王妃娘娘演戲時,總感覺王妃娘娘是真的對屬下抱有殺意,但這也無傷大雅。」
「您想證實的猜想,馬上就要得到驗證了。」
直到葉絕歌說出這些話,蕭瑾才漸漸回過神來。
意識到,她仍是一個有些冷酷,也有些無情的人。
想到這裡,蕭瑾的眼神恢復了往日的淡然,隨意問道:「絕歌,血雨樓是昭陽姑姑的爪牙嗎?」
葉絕歌神情一黯,知道蕭瑾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相信自己了。
不過仍是低聲回答:「屬下不知。」
蕭瑾又問:「是不知,還是只能不知?」
葉絕歌沉默片刻,艱澀地說:「是不知。」
「昭陽殿下並沒有告訴過屬下任何關於血雨樓的事,不過若是唐指揮使,大抵會知曉一二。」
蕭瑾點點頭:「知道了,本王相信你。」
誰知,葉絕歌卻搖了搖頭:「王爺,您已經不能相信屬下了。」
蕭瑾沒有問為何,看著葉絕歌清澈的眼眸,反問:「如果不能相信你,那本王還能相信誰?」
葉絕歌輕聲說:「您知道的,您可以相信王妃娘娘。」
「因為王妃娘娘沒有背叛您的立場,所以她永遠也不會背叛您。」
……
直至夕陽全然隱匿,消失在暮色之中。
楚韶才放下細筆,凝視著額間的那片銀藍色花瓣。
一直以來,楚韶其實不是很喜歡這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