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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而清嘯時而歌唱,潭中的銀月和星辰盡數濺在了袍角的圖騰上。
這樣的歌聲僅僅存在於遙遠的曠野。
重兵駐守的帳篷里,蕭瑾只能聽見些許餘音。
同時詫異這大晚上的怎麼會有人如此耐不住寂寞,又沒有麥克風和聽眾,引吭高歌的意義在哪裡?
片刻後,她想通了。
擾民是不需要理由的,只要這些漢子睡不著,那麼所有人全都別想睡著。
蕭瑾在心裡腹誹著這種利己主義的行為,而和她對坐的楚韶,卻撐著下頷提醒道:「殿下,該您落子了。」
蕭瑾意識到自己走神了,嘴上應著:「好。」
垂眼望向棋盤上走投無路的白子,思忖再思忖,也難以替自己想出一個壯烈的死法。
兩邊的黑子都已經連成了四顆,還能怎麼下。
認輸,無疑是最識趣的選擇。
是的,蕭瑾作為現代青年,就算要找些消遣與古人的生物鐘作對抗,也不可能選擇用圍棋來刺殺時間。
面對武力和智商都明顯超出設定的楚韶,最終她選擇了現代人基本上都會一點的五子棋。
雖說五子棋好像在黃帝時期就已經被發明出來了,但在古代,圍棋始終是主流。
蕭瑾不太相信,架空文的主角會懂五子棋,於是很愉快地邀請了楚韶和她對弈。
事實證明,楚韶剛開始的確不太懂遊戲規則,蹙眉看著自己的棋子被蕭瑾殺得片甲不留,卻始終只是輕輕把棋子撿回掌心:「殿下,再來一局。」
蕭瑾定下勝者執黑棋的規矩,短暫地膨脹了幾局。
之後,她的手裡就常是白子了。
輸到神經麻木之後,蕭瑾揉了揉眉心,終於撂下棋子:「王妃棋藝精湛,我輸了。」
楚韶笑吟吟地說:「承殿下相讓。」
蕭瑾的好勝心極強,讓是不可能讓的,所以她輸得心服口服,且坦蕩。
畢竟楚韶是原書女主。
小說里的女主兩三歲就會吟詩,五六歲就能引起男一二三的注意,長到十四五歲直接傾國傾城絕世無雙了。
別說贏幾局五子棋了,作為女主,開什麼掛都是合理的。
紙片人的事情,她管得著嗎。
蕭瑾明白這一點,於是將棋子收回棋盒,擺爛道:「時辰不早了,是該睡了。」
楚韶笑問:「殿下不是睡不著麼?」
蕭瑾:「下了幾局棋,困意就有些上來了。」
楚韶看著蕭瑾眼睫低垂的模樣,唇畔彎起柔和的笑容:「也好,那便早些休息吧。」
睡覺本來是一件放鬆心神的事。
但當蕭瑾躺在床上,感受到旁側的另一道呼吸時,她完全睡不著,甚至還覺得有些緊張。
她本以為,在圍場還是會和以前一樣,各睡各的。
誰知道楚韶十分自然地就躺下了。
此時蕭瑾不能說什麼,也說不出來什麼,半晌才逮著個話題,佯裝隨意地閒聊:「五弟受了重傷,明天或許得去看看他。」
黑暗中,楚韶聽著蕭瑾越發紊亂的心跳,笑著回答:「好。」
到底好在哪裡,蕭瑾不知道。
她只知道今晚她應該睡不著。
整個帳篷搭得還算寬敞,供皇室使用的床榻,自然也不會擠。
但夏夜的熱風透過帘子灌進來,像是下了一場滾燙的雨,蕭瑾的髮絲黏在濕漉漉的肌膚上,又悶又癢。
沒有空調的世界,只能說勉強能活,但體驗極差。
古代挺不錯,下次不會再來了。
蕭瑾儘量催眠自己,她那像踩著鼓點節拍舞蹈的心跳,應該是被燥熱給悶出來的。
而不是因為身邊躺著一個人。
然而,當楚韶不知從何處找出一柄團扇,並且湊到她的面前輕輕扇起風時。
這時候蕭瑾能夠清楚地感受到,亂的不止是她的心跳,還有她本就快要被熱昏了的腦子。
楚韶給蕭瑾打著扇,伸出手,替她撥開被汗珠浸濕的鬢髮,指尖不經意間觸碰到柔軟卻有些微涼的耳垂。
於是身邊的人僵了僵,呼吸和心跳一起亂了節拍。
楚韶覺得奇怪,因為蕭瑾明明這樣熱,耳後的溫度卻很冷,直到她放下團扇,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才發現原來她的耳垂和蕭瑾一樣涼。
算來只是一件極小的事,但楚韶卻愉悅地笑了起來。
笑聲清清涼涼的,像是碎在玉碗裡的冰塊。
許是夏夜使人萌生燥意,蕭瑾的聲音也有些悶:「王妃何故發笑?」
楚韶只道:「因為妾身很開心。」
「為何開心?」
楚韶笑而不語。
她的開心來源於指尖觸及到的溫度,這樣小的一件事,可是卻能證明她和蕭瑾在某些地方上其實是一樣的。
比起蕭瑾所說的,那樣遙遠的故鄉,那座游遍四海都尋不到的遺址。
這點觸手可及的真實,大抵也能算作共鳴。
你看,她並不了解蕭瑾,但就像血液最終都會匯聚到心臟,她們的溫度都是一樣冰冷,攫取的呼吸也都是一樣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