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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執念到底是什麼,她總覺得,只有親眼見到了,才會知道。
直到那一日。
那天,北齊公主行至齊國的一處邊陲小城裡。
走著走著,天又開始飄雨。
北齊公主其實很喜歡下雨天,但在今日,一大堆人追在後面,急著要給她掌傘,卻讓她有些心煩。
一身的反骨,此時又往外凸了幾分。
不顧身後有人在喊在追,北齊公主往院外跑,一直跑到聽不見人音,耳畔只余了雨打舟楫聲。
走到橋頭,湖邊築有一小亭。
北齊公主戴著淋濕的冠,往裡面走,衣袍拖過地板,留下一道水痕。
她就站在亭子的檐角下,看著背對著自己,坐在古琴後的那道身影。
風吹過,楊柳幾枝,拂入小亭。
雨水斜著飄進來,纏在白衣女子的發間,千絲萬縷。
北齊公主就這麼看著,佇在原地,一動不動。
直到白衣女子發覺了北齊公主的存在,手指離了弦,蹙眉轉身,訝異地望向她。
北齊公主這才循著白衣女子的視線,抬手往眼睛上摸,揩掉了雨水和淚水。
她在雨中冷得發抖,卻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你是誰?」
白衣女子回答:「我姓明,明尋。」
「好,明尋。」
北齊公主揩著從眼睛裡不斷往下掉的水珠,講著:「明尋,你的琴彈得很好聽。」
明尋的眉蹙得更緊了。
因為她剛坐下來,只是把手放在了弦上,根本還沒開始撥琴。
北齊公主卻絲毫不吝惜於獻出自己的溢美之辭。
在瓢潑大雨里自說自話,稱讚了這山,這水,以及這場雨。
末了,北齊公主站在滴水的檐角下,對明尋笑了笑。
「謝謝你,明尋。」
「看到你,我才知道,原來我一直想找的不是某座山,也不是某片水,而是一個人。」
第168章
軟禁在王府里的日子漫長,而且安靜。
除了白箏偶爾來府上坐坐,講些京中發生的事。再者就是昭華,徐方海,沈雙雙了。
楚韶出城那日,沈雙雙曾拿著兵部尚書的令牌幫過她,不然楚韶也不可能不受阻攔,順利離開齊國。
不過,自從沈閨臣死後,沈雙雙的性子卻變了許多。
跟蕭瑾說話時,飲下徐方海送來的一杯屠蘇酒,目光已不似從前那般清澈:「以後我若是掌了權,定要誅盡像唐翎此類的奸佞之臣,還大齊一個太平。」
蕭瑾不語,只暗自慶幸沈雙雙應該沒有掌權的那一天。
如果真的有,恐怕得被唐翎給玩死。
一天天就這麼過去,無悲無喜。蕭瑾如今已經懶得計算離去的時間了,反正橫豎都是過。
好吧,其實很多事情都是這樣,望不望,都會到頭。
蕭瑾嘴上是這麼說的,等到傷好得差不多了,又鬼使神差的,去碰了一次原主不喜歡喝的烈酒。
原著里的絕愁蠱,聽說一經種下,未入腸胃,便已絕咽喉。如此毒辣酷烈,方能斷絕萬古之愁。
那壇烈酒也是如此。
刀子割進喉嚨和胃裡,蕭瑾咽下去的是酒,咳出來就成了血。
吐了一宿,喉嚨里儘是血腥氣和酒味,渾身不舒坦,眼角卻擠不出一滴淚。
其實,蕭瑾並沒有感覺到如何痛,甚至還覺得挺有意思的。
嘔了這麼多血都死不掉,可見楚韶對她有多好。
之後酒杯全被明尋給砸碎了,蕭瑾沒了在死亡邊緣試探的樂趣,索性躺在床上裝屍體,不想什麼,也不做什麼。
夜深了,犯了魔怔,走到密室里去。
拉開抽屜,看看暗格里的東西。
蕭瑾伸出手,拿起那張放在暗格深處的素帕。貼在臉上,絲絹質地柔軟,緊緊挨著她的肌膚。
這時候,蕭瑾想起自己曾對楚韶說過的那些話。
盟約,什麼盟約?
搶親當日,洞房花燭夜,原不過是我為了保命,信口胡諂的。
蕭瑾放下手中素帕,沒意識到,自己的手在發顫。
喉間泛起一股腥味,被她咽下。
指尖划過那張落了灰的城防圖,蕭瑾不禁喃喃道:「連這個,你都不需要,那我還能給你什麼呢。」
手邊還有一幅原主從圖鑑上撕下來的肖像,畫的是剛及笄的公主韶。
看得出來,畫師很偏愛楚韶,眉眼鼻樑,都描摹得確鑿。
畫中人的笑意,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太好。
偏偏得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晴日,光影透過珠簾,漏入殿中,映照在那張無雙面容之間。
才能提起筆,勾勒出那樣的笑。
楚韶曾說,那時她心生愉悅,因為碰見了一位闊別已久的故人。
蕭瑾並不清楚那個人是誰,從前不知道,現在更不知道。
但如今卻希望,那個人能出現在楚韶身邊。不用幫上太多忙,只是偶爾晃一晃,能讓楚韶開心便好。
放下畫,蕭瑾卻不敢再看那對珍珠耳墜了,因為血已經從唇間漫出,她怕弄髒了它。
踉蹌著出了暗室,抬頭望見一輪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