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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之唐翎和唐羽還待在城內,未曾離去。
考慮到這些,最終蕭瑾還是有些不放心。
所以在上官遜進入室內之前,便帶了葉絕歌,悄悄地藏在屏風後。
說是悄悄地,其實楚韶恐怕早已察覺。
故而對著銅鏡,將額間的冰菱花細細勾勒。
同時,也頗為愉悅地繫上了環佩。
原不是愛惜自己的容顏。
只因屏風背後,有人正抬起眸,透過鏤空花紋的那幾格,輕飄飄地把她給望著。
但此時此刻,蕭瑾看著鐵籠里被禁錮的那個人,卻也愣了一愣。
甚至有些猶豫,不知道能否將她稱之為「人」。
黑布墜地後,蕭瑾的注意力便全部集中在了籠中之人的臉龐上。
像是魚被開膛破肚,女人的臉上布滿了猙獰可怖的傷疤。
髒亂的白髮如蛛網般纏繞,籠子以外的人只能從偶然顯露出的縫隙,瞧見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
最讓蕭瑾難以忍受的,是從皮膚上流血化膿的傷口裡,湧出的粘稠液體。
不同於普通的血味,那些液體散發著刺鼻的惡臭,上面還漂浮著正在蠕動掙扎的蠱蟲。
女人像是一具殘破的布偶,也像是一株不會說話,無法動彈的植物。
手腳皆縛有鎖鏈,被端正地擺放在鐵籠正中央。
蕭瑾略感不適,於是移開了視線,透過鏤空的花紋去看楚韶。
目睹了籠中之人的境況,楚韶卻未曾流露出絲毫情緒波動。
沒有驚訝,也沒有快意。
楚韶站起身,腰間環佩碰撞出清脆的震響。
唇畔依然彎著柔和的微笑,步履從容,一步步走向那座散發出腥臭味的囚籠。
然後停住腳步,蹲下.身。
溫柔地注視著女子錯位扭曲的雙腿,輕聲問:「她的雙腿既然已經被打斷了,為何還要用鐵鏈縛住腳踝呢?」
上官遜笑著解釋:「王妃娘娘有所不知,寧皇后的雙腿雖然斷了,但蠱蟲卻依然附在血肉里。」
「每當蠱毒發作時,她的雙腿受到刺激,就會發瘋似的去撞鐵籠,總會把腿上的肌膚給撞得血肉模糊。所以,副樓主幹脆就將她的腿給鎖住了。」
楚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她現在能聽見我說話麼?」
「受蠱毒的侵蝕,尋常聲音是聽不見的,但湊近了,聲響大些,還是能聽見。」
楚韶微笑著頷首,起身,走近幾步。
瞧見寧皇后肌膚上的一道道疤痕,知道那是南錦為了讓對方活下去,反覆將蠱蟲種在她的身體裡,然後又取出而留下的傷口。
和南錦召來御醫救自己時,採用的手法一模一樣。
回想起那樣尖銳而又深刻的痛感,楚韶唇畔的笑容愈發愉悅。
不過有些可惜。
那天之後,南錦燒毀了皇后的寢宮。
滿目的金碧輝煌,皆化作了越升越高的滾滾濃煙。
此後,楚韶就再也沒有感受到讓她渾身顫抖的痛楚。ʟᴇxɪ
今時今日。
楚韶垂眸,居高臨下地看著關在籠中的女人。
微微提高音調,喚了一聲:「娘娘。」
聽見熟悉的稱呼,籠中之人的眼睛漸漸有了焦距,不再像方才那般繚繞著死氣。
眼珠轉動,透過纏繞在臉龐上的髮絲,望見了那張含笑的面容。
寧皇后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怔愣。
而後,迅速地被癲狂和恨意取代。
枯瘦的指緊攥住鐵籠,喉間也溢出了破碎不清的音節。
蕭瑾待在屏風後,聽著那道嘶啞嘲哳的嗓音。
辨認了許久,才依稀能夠聽出,對方似乎在喊「沈容憐」三個字。
而另一邊,楚韶並不在意寧皇后究竟在喊什麼。
她垂下眸,看著籠中之人瘋癲的姿態,笑容依然溫柔優雅。
甚至沒有向對方解釋,自己並非沈容憐。
楚韶只是湊近,站定了。
唇畔含著淺淡笑意,對寧皇后說:「娘娘,抬起頭,然後——」
「看著我。」
第99章
寧皇后抬起頭,雙眸浮動著暗紅,映出了楚韶的容顏。
這一看,她才知道,人死果真沒有復生的道理。
盯著楚韶的眼眸,寧皇后咧開嘴,喉間溢出了含混不清的笑聲。
她到底在笑些什麼,沒人知道。
楚韶看著寧皇后臉上被劃拉出的刀傷,卻緩緩蹲下了身。
伸出手,指尖輕撫過那張衰敗的臉,以及一道道斑駁縱橫的傷口。
透過雕花屏風的空隙,蕭瑾將寧皇后的表情看得不太真切。
微微偏過頭,才發現對方眸中的癲狂之色已經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近乎天真的痴迷。
痴迷?
蕭瑾險些以為自己看錯了。
然而,在寧皇后痴痴的注視下,楚韶卻收回了手。
用極其柔和的視線看著對方,微微地笑著,輕聲對她說:「真可憐。」
聽見這句話,寧皇后的臉色驟然發生了改變。
眼中好不容易迸發出的光亮,也如同飛馳而過的流星,隱於漆黑幽冷的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