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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翎泡好了一壺茶。
抬起手,將紫檀小茶盤輕輕推至旁側。
旁側之人卻眉頭緊鎖,並沒有要喝的意思。
唐翎將葉絕歌的臉色都看在眼裡,微笑道:「絕歌,我記得你從前最愛喝大紅袍,如今茶沏好了,怎麼卻不喝了?」
葉絕歌看著杯中橙黃明亮的湯色。
緊抿唇線,搖搖頭,回道:「唐大人,自從進了燕王府,因為王爺不愛喝這種茶,所以屬下也不再喝大紅袍了。」
聞言,唐翎淡淡一笑,信手端起了案上的另一杯茶。
待到裡面的茶涼得差不多了。
唐翎這才垂下眸,抿了一口:「素聞燕王殿下不愛喝烏龍茶,府中常備的也是綠茶清茶,你因為主子而換了口味,也是正常。」
「喝茶的習慣可以遺忘,只不過這救命之恩,以及賜姓再造之恩,可莫要輕易忘懷了。」
葉絕歌靜靜地聽著,默然不語。
半晌過後,她起身,雙膝跪在ʟᴇxɪ地板上:「唐大人,絕歌從未忘記過昭陽殿下的恩德,但……絕歌如今效忠的只有一人,也只能有一人。」
喝過一口茶後,唐翎輕輕放下了茶杯:「絕歌,你對燕王殿下的忠心,和報答昭陽殿下的恩情,這二者之間並無衝突。」
「畢竟,昭陽殿下並沒有想傷害燕王殿下,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燕王殿下。」
葉絕歌沉默半晌,而後抱拳作揖:「唐大人,請容絕歌斗膽說一句。」
唐翎看了葉絕歌一眼,頷首道:「但說無妨。」
葉絕歌抬起頭看著唐翎,很是恭敬:「您說得有理,昭陽殿下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王爺。可時至今日,那些東西真的是王爺她想要的嗎?」
葉絕歌說出這句話後,室內陷入了長時間的靜默。
隨著時間的推移。
大紅袍的湯色也變得越發濃重。
唐翎一邊看著葉絕歌的眼睛,一邊撫摸著瓷杯上的暗紅花紋。
片刻後,她輕笑一聲:「你且說說,燕王殿下想要什麼?」
葉絕歌放緩了聲音,低聲說:「絕歌記得,王爺小時候喜歡站在屋頂上,站得很高很高,視線越過宮牆,看宮外的世界。」
唐翎平靜地作出了評價:「燕王殿下目光高遠,志在天下。」
「唐大人,王爺不是志在天下。」
葉絕歌搖搖頭,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王爺只是不想溫書,不想學習策論,也不想治國平天下……」
「王爺她,不想任人擺布,也不想被束縛。」
聽到這些話,唐翎微笑道:「絕歌,我看著燕王殿下長大,自然知道她不想讀書,也不想學習策論,更沒有一統天下之志。」
說到這裡,她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消失了:「但活在這世上,又有幾人想做什麼便能做什麼?又有誰,不是步步為營、身不由己?」
「如若燕王殿下並非皇室中人,她當然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莫說爬屋檐,爬牆了,便是想順著梯子爬得比天還高,也沒人會攔她。」
話到此處,唐翎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但這輩子,她既然生在皇家,便沒得選。」
葉絕歌看著唐翎臉上的冷意,心知對方並非仁善之輩。
但仍是仰起頭,直視著她:「唐大人,可……王爺她是個很好的人,本不一定要選擇這樣的路。」
「好人?」唐翎嘴角勾起了諷刺的笑,「好人沒什麼用。」
眼見二人爭得不可開交。
唐羽站在一旁,不由得咳了聲。
打圓場道:「長姐,那天你和燕王妃交手時,可曾發覺有何不妥之處?」
唐翎知道,唐羽是在岔開話題。
索性啜了一口冷茶,順著對方的話說了下去:「其實那天,我並沒有想和燕王妃交手的意思。」
茶香裊裊,唐翎的聲音在霧氣中飄散,隱約變得朦朧起來。
……
那天,侍女煎好茶水後,端著一杯二泉銀毫。
眉眼低垂,恭敬地呈給了唐翎。
但唐翎沒有接。
一是因為,她的確喜歡喝冷茶。
只不過說出來,也沒人信罷了。
二來,因為唐翎看著那杯二泉銀毫,突然想起了一件舊事。
二泉銀毫,湯色鮮嫩,葉底勻整。
產自天下第二泉,漪瀾泉。
而在數年前,曾有大儒在此處舉辦過一場詩會。
當時唐翎已經回到齊國,奉蕭霜之命,時不時往三皇子府里跑,指導那位殿下的功課。
只不過,教導了數日,終究也不見成效。
蕭霜索性便下了一道口諭,讓唐翎去扯了那位不思進取的殿下,一同參加二泉詩會。
也好通過這場詩會,讓無心策論的三殿下,沾沾名家大儒們的書卷氣。
漪瀾泉風景甚美。
綠樹清泉,流觴曲水。
京城的貴族公子們風度翩翩地搖著摺扇,端坐於層層白幔之中,上觀天文,下談地理。
唯有坐在唐翎身邊的三殿下,不作詩,也不與旁人交談。
只是皺起眉,把玩著手中的細箭,滿臉的懨懨之態。
唐翎坐在一旁,很想裝作不認識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