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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裡面放著碗水豆腐,雪白瑩潤,浮了幾粒蔥花,上面澆了一層滷汁或是醬醋之類的調料。
蕭瑾沉默許久,才端起那碗豆花,送到嘴裡吃了起來。
剛舀了幾口,還沒嘗出裡面到底放了幾勺醋,幾勺鹽,就有什麼東西,從眼睛裡掉了下來。
砸進豆腐腦里,本就略鹹的一碗豆花,瞬間更咸了。
蘇檀還說,自家廚子做菜向來隨意。
可堯國地處南方,基本上都是吃甜口豆花的,如果沒有她的囑咐,哪裡會做出一道咸掉牙的咸豆花。
吃完飯之後,蕭瑾看了看牢房裡的草堆,拍拍上面的灰,覺得也還能睡。
所幸她不是真燕王,穿進這個世界三年,沒養出一身閒散富貴病,枕著草堆,也能昏昏沉沉入睡。
半夜,蕭瑾甚至沒有做夢,只是天冷,總被凍醒。
一晚上清醒的時候,比睡著的時間還要多。
牢房裡沒有窗,更沒有光,全靠鐵欄外那幾條縫透點氣進來。
蕭瑾喝不了酒,看不了月亮,但可以把系統召喚出來,遁入記憶碎片裡,看看她看了千萬次的那個人。
剛聽小楚韶吹了幾曲長相思,陪小楚韶逛了幾次御花園,又一瓢冷水,把她潑醒了。
這次蕭瑾的心情不太美妙,眼中殺氣畢露,幾乎讓那幾位獄卒有些後背發涼。
獄卒摸了摸鼻子,突然意識到自己沒必要怕蕭瑾這個階下囚,拖拽著鐵鏈,嘴臉十分不耐。
「今日陛下得勝歸來,舉國歡慶,你最好識相點,別找你大爺我的晦氣。」
蕭瑾一怔。
楚韶這麼快就回來了?
另一獄卒小聲說:「趙兄,陛下不是指名道姓,要在大典上面見齊國燕王嗎?我們是不是應該對她態度好點……」
那獄卒哂道:「你懂什麼,除開那幾個邊陲小國,如今陛下已經將九州收入囊中了,自然要彰顯仁明,大赦天下。」
「她是齊國ʟᴇxɪ燕王,把她弄過去,肯定是為了加以赦免的。不然,你以為陛下真會把一個敵國將領奉為座上賓啊?」
「原來是這樣。」
蕭瑾被先前的消息給震住了心神,一時之間有些恍惚,都沒聽見他們到底要帶自己去哪裡。
一會兒,又看見獄卒給她搬來了一張輪椅,說是蘇檀送來的。
蕭瑾覺得自己就是個提線木偶,而且線還在拴她自己手中。一扯動某根神經,就坐上輪椅,離開了牢房。
由於她腿上的傷還沒好,又沒人攙扶,故而爬上輪椅,用了不少時間。
可即便如此,待到蕭瑾被獄卒推出去,來到他們所說的那個地方時,還是沒有看見楚韶的身影。
宣政殿旁側那大片空曠地方上,只立著穿了官服的朝臣。
一個個戴冠佩綬,扶著漢白玉製成的石柱,互相問安,聊些朝堂事,衣袖間飄出一股極雅的君子之香。
蕭瑾再看看自己身上沾了血的囚服,頓覺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若是換作往常,穿成這樣出現,倒也無所謂。
但一想到自己要以這副狼狽姿態與楚韶相見,蕭瑾就覺得真是造化弄人,秦雪庭怎麼不恨她恨得再深點,一劍抹喉,就什麼都結束了。
朝臣們忙著寒暄,負責押送蕭瑾的禁衛,望著飄雪的天,也在交流感情:「今年大堯的冬天來得好早,前段時間雁子剛飛走,昨天就開始下雪了。」
「是啊是啊,想來再過些日子,就得去買幾件棉衣了,留著過年的時候穿。」
「對了,話說回來,陛下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前些日子不是還在西陵麼,為何今天就班師回朝了,負責布置慶典的官員,都還沒來得及大肆置辦。」
「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陛下好像沒帶多少人,似乎帶著一隊精兵就回來了。」
「想來是為了褒獎秦大將軍攻下齊國吧,這才馬不停蹄趕了回來。」
禁衛軍們還在說話。
蕭瑾坐在輪椅上,寒風凜冽,颳得她眼睛生疼,薄薄一層囚衣受不住風,身上也冷得發僵。
喉間湧上一股癢意,蕭瑾雖試圖極力壓下去,但終究還是克制不住,捂著嘴唇,劇烈地咳了起來。
咳得心肺發顫,指縫間漏出幾點紅。
這時候,那一眾戴高冠著錦服的貴族和大臣們,不再談笑風生,往蕭瑾那邊望去,眉宇間似帶著疑色。
「秦將軍,坐在輪椅上的那人是誰?」
秦雪庭瞥了著囚服的蕭瑾一眼,紅唇抿起笑意:「她啊,她是本將軍抓來的戰俘,北齊燕王,蕭瑾。」
台上寂了一寂。
片刻後,議論聲不絕於耳:「燕王蕭瑾?就是先前入侵我們大堯的那個蕭瑾?可她……怎麼是個女子?」
「秦將軍,你莫不是抓錯了吧?我看那女子病殃殃的,馬上就要咳死了,哪有一點兒為將者的風範。」
秦雪庭指著蕭瑾的腿,輕飄飄道:「她就是燕王蕭瑾,千真萬確。」
「只不過,她被本將軍射廢了腿,從馬上摔下來,瘸了。」
這鐫刻了日月星辰的台子,場地本就大,此時因為眾人陷入寂靜,霎時變得更空更寬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