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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看這樣的場景,其實是有些枯燥乏味的。
但那人是當朝國師南錦,所以她很有耐心地看完了桃花樹死去的過程,對太監們說:「桃花薄命,今後宮中不許再栽種此樹,違者,當誅之。」
其中一名太監跪倒在地,他怕南錦怕得緊,卻也不得不問:「國師大人,那……那琉璃宮裡您種的那棵桃花樹呢,是否也要差人砍去?」
南錦看向伏倒在地的太監,許久才道:「不必。」
蕭瑾站在一旁看著,覺得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的宮女們實在可憐,明明是來給蘇檀送藥的,偏生遇到了南錦這尊煞神,也真是倒霉透頂。
蘇檀也跟著宮女跪在石板上。
即便青衣被雨水淋濕,冷硬的石磚也十分硌腿,她仍是一動不動。
宮女們送完藥之後,惶恐告退了。
南錦撐著一把傘,走到了蘇檀面前:「我知道,絕愁是你和齊國御醫一同研製的,所以我也知道,你是在替皇帝和皇后賣命。」
「你想殺了我,但我不想殺你,因為對你來說,死未免也太輕鬆了,你應該繼續活著,這樣才夠好玩。」
水珠滴在蘇檀蒼白的臉龐上,她跪在雨中,沒有任何言語。
直到衣服完全被水浸濕了,蘇檀才抬頭,仰視著南錦。
輕輕動了動嘴唇,說出口的話,卻是誅心之論:「國師大人,您和我都應該好好活下去,這樣才能聽見堯國百姓是如何唾罵您,又是如何咒我下地獄的。」
南錦並不惱,笑問:「百姓為何要咒你下地獄?」
「他們詛咒我,因為我沒能殺了你,反倒還害死了容妃。」
雨越下越大。
南錦看著蘇檀,然後在雨幕中伸出手,用濕潤的指節抬起了對方的下頷。
「你的確罪該萬死,卻不該現在就死,你應該用你治病救人的刀幫我扒下那些佞臣的皮,割斷他們的舌頭,剜去他們的眼睛。」
「宣政殿的石階上應該染血,那些暗算過我的貴族必須擔驚受怕,夜夜被噩夢驚醒。皇帝和皇后無法入睡,因為他們每天都能在寢殿看見新鮮的人皮燈籠。」
「蘇太醫,你就不好奇養心殿裡為何總會傳來狂笑和怒吼聲嗎?因為楚裕他知道我沒死,那他就只能一直瘋下去。」
「這是我為他們精心挑選的結局,而你,蘇檀……」
南錦眼中含笑,一隻手撐著傘,一隻手撫過蘇檀的下頷。
這樣的姿勢,迫使蘇檀艱難地抬起頭,下一刻,臉側卻傳來了一道辛辣如火燒的痛感。
待到蘇檀反應過來時,她的身體已經倒在了地上。
臉龐緊貼著石板,ʟᴇxɪ即便滴落的雨水模糊了視線,她依然能夠看見一縷鮮紅正從石磚的縫隙處蔓延開。
蘇檀倒在地上,片刻後,卻開始發笑,甚至笑出了聲。
「笑什麼?」南錦俯身問。
「國師大人,我在笑你,你明明打著傘站在這里,卻比我更狼狽。」
「是嗎?蘇太醫,可我隨時都能殺了你。」
「南錦,就算你殺再多的人,給我再多的屈辱,恭親王和恭親王妃不會回來,容妃也不會死而復生。」
「正如同你的心腹凌羽不叫凌十一,而叫唐翎,你也不姓楚,不是恭親王的女兒楚錦,你這輩子都只能是國師南錦,所以你的復仇毫無意義,你比我更可悲。」
蕭瑾聽見這些話,很難相信以南錦的脾氣,蘇檀居然還能活到現在,而不是被南錦立刻弄死,永遠活在路人甲的回憶里。
然而,南錦垂眼望向蘇檀,竟是在笑:「蘇太醫,你想讓我動怒,一氣之下殺了你,可沒那麼容易。」
「你說我的復仇毫無意義,但我根本沒想過要復仇,我只是公平地還給每個人送我的東西。」
蘇檀問:「那容妃呢,九公主呢?你既然口口聲聲說著公平,那你要還給她們什麼?」
南錦的聲音融進了雨水裡,模糊得幾乎讓蕭瑾聽不清。
「容憐賜我一劍穿心,可惜她運劍不穩,偏了一寸,當年我感謝她的愚蠢,便將無名劍還給她,只是屠了沈家莊滿門,送她一座永遠也出不去的宮殿。」
「我對沈容憐仁慈,可她卻報復我,代替我服下絕愁,一個人死在了琉璃宮裡,你說為什麼?世上怎麼會有如此愚蠢的人,我真該一開始就殺了她,或者一開始就被她殺死,可我沒有死,她也沒有被我殺死,而是死在了寧皇后手裡,你讓我怎麼甘心,這怎麼能算得上公平?」
蘇檀冷冷地看著南錦,甚至懶得說出。
蕭瑾估計,蘇檀心裡肯定在想,這個瘋子。
當然,南錦的確已經瘋了,換了誰都會做出這種評價,但蕭瑾還是有些不安。
不是因為南錦是個瘋子,而是因為,楚韶是被瘋子南錦一手帶大的。
蕭瑾難以想像,在楚韶殺了沈容憐的情況下,南錦又會對楚韶做出些什麼。
雖然她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但看見南錦收回掌摑蘇檀的手,把腕間沾了血的白玉佛珠褪下,一把扔進了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