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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韶又開始瘋起來了。
正如同風暴到來之前,海面總是異常平靜。
楚韶站在蕭瑾面前,也十分溫和平靜。
從袖間露出的那截手指,潔白如玉,比新抽的蘭枝還要纖長柔軟。
也正是那樣一隻手,輕輕地握住了劍柄,拔出鑿入石板的長劍。
收劍入鞘的姿態,和指節彎曲的弧度一樣優美。
蕭瑾看著這一切,沒有說話。
一來,因為她覺得現在不能說話。
再者,她也講不出什麼話,所以只能等楚韶先說話。
恰此時,微風拂過。
院子裡的老槐樹,掉落了幾片葉子。
同時,也飄下沾滿清淺香氣的槐花。
應是天公作美。
就在二人靜默對視時,槐樹降下了一場溫柔的雨。
楚韶看著這場槐花雨,微微一笑。
伸出手,輕柔地替蕭瑾拂去發頂的落花,嗓音里滿是歉意:「王爺,是妾身失態了。」
她知道,錯的並不是蕭瑾。
而是葉絕歌。
若是放在從前,這樣的錯誤並不會給楚韶造成太多困擾。
但殺了那位葉統領,也許會觸怒蕭瑾。
而且還會讓蕭瑾傷心。
一想到蕭瑾會為了葉絕歌而動怒傷心,楚韶面上依然含著微笑,心中卻莫名感到有些煩躁。
她知道,只要蕭瑾和葉絕歌都消失。
自己就再也不會感到煩躁了。
但蕭瑾不能消失。
同時,為了不讓蕭瑾傷心,她也不能讓葉絕歌就此消失。
煩躁之餘,楚韶的唇邊浮起了濃濃笑意。
下一刻,卻是殺意畢露。抬起手,將腰間長劍驀地擲了出去。
行雲流水的一劍。
好快,好俊俏的劍法。
卻只殺死了那些飄零在地,楚楚可憐的落花。
楚韶不覺得落花可憐。
既然只能從——讓蕭瑾消失,和讓蕭瑾傷心之中選一個。
那麼,就讓這些花去死吧。
第96章
蕭瑾看著地上的那道裂縫,整個人還是有點沒緩過來。
過了許久,才說出一句:「無妨。」
誰知剛說完,又一道銀光閃過。
緊接著,一截槐花枝從樹幹掉落,悽慘地摔在了地上。
「……」
瞧見楚韶再次拔出劍,蕭瑾看了看地上那截無辜遭殃的枝椏。
頭皮發麻的同時,不由得試探性問:「王妃何故砍它?」
楚韶的手指白皙修長,輕輕撫過銀劍。
她漫不經心地收劍入鞘,面上笑吟吟:「無事,妾身只是覺得,這花有些礙眼罷了。」
花枝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不會說話。
蕭瑾坐在輪椅上,和花枝一起沉默。
直到夜裡的風越發涼了。
楚韶緩步走近,眼角的淚痣分外灼眼,像是三月里燃燒的桃花。
她站在槐花樹底下,含著笑意望向蕭瑾,忽地輕聲一問:「王爺,妾身和葉統領,誰更重要?」
蕭瑾一愣。
這是什麼鬼問題。
楚韶將蕭瑾的怔愣都看在眼裡。
俯身拾起一瓣落花,柔柔一笑:「王爺似乎有些為難,那麼妾身便換個簡單的說法吧……倘若妾身和葉統領之間必須死一人,王爺想讓誰去死?」
蕭瑾微微睜大了眼。
她面前站著的,真是楚韶本人?
楚韶會問出這種問題?
誠然,這個問題很俗套,且死亡。
但楚韶含著笑,卻問得十分認真。
然而,蕭瑾面對這種問題,還是忍不住想問:「王妃,為什麼你們兩人之間,非要死一人?」
大家都活著,不好麼。
更何況,又有誰有這個本事,同時抓住楚韶和葉絕歌。
但是……
楚韶唇邊的弧度,卻漸漸收斂了。
因為她知道,有時候答非所問,就已經是答了。
楚韶不得不承認,的確,蕭瑾時常讓她感到很愉悅。
有那麼幾刻,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撐起下頷笑望著,就已經覺得甚美,極好。
但更多時候,蕭瑾不是蕭瑾,而是三殿下,是坐在書房裡經營謀劃的燕王。
即便蕭瑾坐在輪椅上,雙腿被禁錮。
也不會時刻都像盆里的花一樣,風和日麗時,搖一搖那些可喜的枝葉ʟᴇxɪ,開出幾朵小花。
靜靜地待她身側,緩慢生長。
換句話說,蕭瑾其實並不屬於她。
她可以被清風拂過,被太陽投下的光線淺淺照射,百年之後歸於黃土。
但卻不會屬於她。
意識到這個令人感到沮喪的事實之後,這幾日的愉悅,似乎都顯得虛幻如蜃景。
一時之間,楚韶沒有想到好的解決方法,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蒙上了一層虛偽。
蕭瑾不知道楚韶到底在想些什麼,只是看看對方唇畔刻意的笑容,心裡一咯噔。
因為這樣作偽的笑容,實在像極了南錦。
往常她跟楚韶相處時,說出口的話並非每一句都對,但至少也算不上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