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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瑾盯著對方琥珀色的眼睛。
一瞬間,險些將她的雙眸,和捕食的狼群重合在了一起。
大雨瓢潑,唐翎的面容在雨中變得模糊不清。
她抬起手,從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拉開弓,將鋥亮的箭鏃對准了蕭瑾。
也就在蕭瑾微微睜大了眼睛,準備側身閃避的一剎那——羽箭擦過她的青絲,射向了後方。
箭支刺進皮肉的聲音,是一聲極為鈍重的悶響。
雨珠墜落,急如潮汛。
寧皇后怔怔地看著刺入自己胸口的羽箭,還沒來得及揩去濺在身上的血,便垂下手,沒了氣息。
唐翎緩緩地放下了弓箭。
蕭瑾看著唐翎的眼睛,手腳皆生出了涼意。
她不知道唐翎究竟是何時來的。
但她此時站著,被唐翎看見了。
蕭瑾在心中盤算著殺死唐翎的可能性,但理智告訴她,可能性為零。
很明顯,她打不過。
然而,唐翎並沒有問蕭瑾為何能夠站起來,甚至未曾多作解釋。
只是隨意擦了一把臉上的鮮血,收起弓箭,跪倒在雨幕里:「臣救駕來遲。」
蕭瑾將唐翎看了半晌。
沒有讓她起身,也沒有為自己的雙腿找個藉口,反倒淡淡地說了一句:「她被血雨樓下ʟᴇxɪ了毒,性命只在今晚,你本不必來殺她。」
唐翎答道:「臣殺寧氏,乃主上授意。」
聽完了對方的話,蕭瑾卻忽然說:「唐指揮使,她其實姓沈,你知道吧?」
唐翎點點頭。
蕭瑾將匕首洗淨了,收回鞘中:「那就別叫她寧氏。」
唐翎微愣,而後答道:「是。」
按理來說,事情本該就此告一段落了。
然而唐翎卻堅持要給蕭瑾再作包紮,並聲稱:「外面正下著雨,王爺的身體本就不好,受不得涼。」
系統給的時間到了,此時蕭瑾已經恢復了癱瘓狀態。
靠在石壁上,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唐翎:「是麼?唐指揮使如若果真如此關懷本王,方才出手的時機,也就不會這麼巧了。」
唐翎面不改色,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漾起笑意:「原來如此,王爺還是在怪臣救駕來遲。」
「……」
蕭瑾屬實聽不懂唐翎在說什麼。
只是覺得。
唐翎多少是有些自作多情的本領在身上的。
唐翎本在遊刃有餘地打著太極,十分自然地茬開了話題。
下一刻,面色卻倏忽一變。
瞬間便抽出腰際的劍,對上了那道快到無影的白刃。
然而出劍之人的打法,屬實有點瘋。
而且很要命。
第一劍剛落下,第二劍就跟著來了。
唐翎的身手比之唐羽略遜一籌,但也差不了太多。
此時看著那片拂向自己的劍鋒,動作倒是極為輕柔。
但她很清楚。
這一劍若是砍下來,她的骨頭怕是都要被削掉一塊。
幸好唐翎常年潛伏在敵國,戰鬥經驗自然是比唐羽要強上許多的,因而移步換影,尚且還能勉強躲開。
只是當她抬起頭,望見白衣上濺開的那一片鮮血時,終是愣了愣。
因為那雙眼睛裡映出了月華淺光,無限溫柔。
攥住劍柄的指節,卻用力到微微顫抖,甚至有些泛白。
雨珠沿著楚韶額前的髮絲滑落,滾進濕潤的眼眸里,漾開一圈破碎的漣漪。
這幅姿態脆弱得讓人心顫,但斬下的一劍又一劍,卻分外狠厲,毫不留情。
在大雨的沖刷下,楚韶的臉色白得幾乎有些病態,但唇角揚起的一抹興奮之意,卻暴露了她的心緒。
楚韶不得不承認,在看見蕭瑾的那一刻,一路蔓延的失重感,稍稍有所緩解。
就好像先前遺失了什麼東西,如今又失而復得。
她的眼睫在雨幕中微微顫抖,仿佛正因為確信自己不會流淚,所以天公才如此仁慈,為她降下了這樣一場雨。
是罪過,還是恩賜,已經顯得不重要了。
此時此刻,楚韶覺得自己像是一條涉水而過的游魚。
她沒有魚尾,只能憑藉魚鰭和渴望呼吸的本能,來維持身體的平衡。
踏入濺開鮮血的雨幕,楚韶看見了從銀灰色狼皮上滴落的大片鮮紅。
經過雨水沖刷,血跡已經有些淺了。
但還是瀰漫著濃濃的腥味。
楚韶頓住腳步,定定地看著靠在石壁上的蕭瑾。
女子纖瘦的手臂上,正綁著一截被鮮血浸潤的布條,嘴唇白得近乎透明,隱約溢出了血漬。
而站在邊上的人,雖然穿著一襲毫不起眼的青衣,但那雙淺琥珀色的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卻燦若明珠。
不是唐指揮使唐翎,還能是誰。
楚韶停在原地,看了半晌。
她在認真地思考,蕭瑾為什麼會受傷,唐翎又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很快,她就想明白了。
蕭瑾會受傷,都是因為唐翎。
而唐翎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完全是因為還活著,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