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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成。
喉嚨里忽然湧上一陣腥甜,我想將其咽下,卻覺得內臟像是在翻騰著,頭一低便吐出了一口鮮血。我用手背在唇上一擦而過,見殷仲要將手裡的樹枝折斷,便慌了神的想將其奪來。然而我剛往前一步,數隻惡鬼便朝我撲了過來,在我的身上撕咬著。
口袋裡的糯米所剩不多了,還都被雨水打濕了,我抓了一把便朝那幾隻惡鬼撒去。它們猛地避開,而我也因此獲得了喘息的時間,我彎下腰將倚靠在樹上的蒙多背了起來,踉踉蹌蹌地往下跑。我的後背對著殷仲和鬼物,在我跑動間,被抓出了好幾道血痕。
「嘎吱——」
身後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一定是殷仲將那用來畫開陣符的樹枝給折斷了!
百煞拘魂與其他的陣法不同,它不但需要布陣,在布陣之後陣法也不會立即生效,而是需要布陣本人來畫開陣符,畫符中會消耗陽壽,殷仲既然附身在那人身上,那被消耗的一定也是那個人的陽壽。陣法所籠罩的是一大片區域,所以在哪裡布陣,就需要藉助哪裡的原生之物來畫這開陣之符,這原生之物一旦用上,那它也會成為閉陣所必須的物件,沒了它,陣法便永遠不會消失。
殷仲真的是好狠的人,他是決意要把我逼死在這裡了。
蒙多伏在我的背上昏迷不醒,我原本以為我會背不動他,沒想到他卻輕得不得了。但我渾身難受,這一路仍是跑得磕磕絆絆的,我跑了一段路後才發現竟沒有惡鬼在追著我,我邊喘氣邊走著,在快要走不動時,忽然看見了一個山洞。
洞很小,只剛好能容兩個人坐下。
我把蒙多放下,而後將被我捲起揣在口袋裡的日記拿了出來。
因為紙張已經濕透,在翻動時極易被撕壞,我忐忑不安地翻開了蒙多的日記,而後驚喜的發現,裡面的字跡竟然沒有模糊,只是墨水稍微暈開了一些。於是我便一頁一頁地慢慢翻著,找著有關於「息」的記錄。
「正德十二年,應州入寇,帝親臨陽和,兵力不足,獻計西借陰兵。夢行至西南,遇息,息應允。次日大霧,十萬陰兵列陣,寇退,宣捷,諾息大恩必報……」
然後便是之前看過的乾隆四十七年及咸豐九年的記錄,再後面便是……
我翻到最後,發現記錄的時間竟然是今天。蒙多的日記早就交給了我,可是這上面記錄的雖然有所偏差,可卻是把剛剛發生的事都記錄下來了,上面寫著:「殷仲引天雷劈毀燭龍骨,驟雨,萬鬼出,虎符被奪,殷仲布百煞拘魂之陣,息返山頂,復投身鬼門,陰兵、萬鬼皆捲入內,門閉。」
這是蒙多算出來的,甚至連把日記交到我手裡也應該是算好了的。我死死盯著最後一行字,滿心悲愴無處發泄,再一次沒將眼淚憋住,那淚珠子便落在了簿子上。
我想我是逃不掉這一劫了。
我把日記合上,放在了蒙多的手邊,然後便彎腰走出了山洞,雨水冷冷地澆在身上,我臉上雨淚縱橫,明明與褚慈才分開不久,可是我卻好想見她。
好想她。
我沿著原路跑回了山頂,心想,殷仲殺我是要拘我的魂,他需要的是一把永世不會消失的鑰匙,橫豎都是一死,那我還不如把這鬼門給關上。
可是我太想褚慈了,如果三個小時後她沒有見到我,那她會怎麼辦。於是我停下來,把當初褚慈戴在我手上的這塊表摘了下來,掛在了樹枝上。
我在那表上印上一吻,真希望時間倒退回十四年前,那時我一定要死纏爛打也要跟著她走,睡她的床,吃她家的米,當一個送上門的童養媳。
我實在是,好想她啊。
山頂上鬼影漸疏,那支陰兵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而我的呼吸也變得越來越艱難,想必是這陣奏效的緣故。
殷仲見我走近,說道:「還剩一塊虎符,我也不急在這一時將它拿到手,只要我把你的魂煉了,這鬼門什麼時候開還不是由我決定?」
我沒有說話,只是朝那已有半米寬的旋渦裂縫靠近。
「說起來,你的小女朋友拿著東西去哪了?」殷仲又說道。
「你敢動她!」我怒喊出聲,回過頭惡狠狠地將他盯著。
殷仲又笑了:「只要你願意來我這邊,我也可以不去煉你的魂,這陣我有的是辦法解開。」
我也笑了,卻是被殷仲給逗樂的,沒想到事到如今,他竟然還在做夢,我說道:「這陣解不解關我什麼事。」
「你就這麼不怕死,是想去陪聶未詮了嗎?」殷仲朝我步步逼近著,說出的話比刀子還要鋒利。
我就恨聽到殷仲提及我所愛的人的名字,「你沒資格提他的名字!」這一聲已是喊到聲嘶力竭。
鬼門裡無數雙手抓向了我,像是要將我撕裂一般。
我說道:「是啊,現在我也不怕死了。」
在我往後傾倒進這深淵似的鬼門中時,殷仲目眥欲裂地狂奔而來,他重捶胸口,哭喊聲傳遍了整座山。
我本以為我會被萬鬼撕成碎片,可沒想到我卻像陷入了混沌之中,在裡面天地相連,海天相接。
我浮於半空之中,記憶像是被挖空了一角,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我忘記的究竟是什麼,恍惚中似乎聽到有人在喚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