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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褚慈問道:「你想不想救聶叔。」
我心想,還有機會救回來嗎?
褚慈兀自說道:「拔出他頭頂的定魂針,將刻著馭屍符的銅鈴扯落,他便會失去行動力,但同時,他僅存的半縷魄也會隨之消散,如果你想救他,我們只能想辦法困住他。」
我自然是想救他的,但是從來沒有記載被煉成屍傀的人還能被救活,我鬆開了被咬得破了皮的下唇,從乾澀的喉嚨里使勁擠出了一點聲音,說:「我再想想。」
「快來不及了。」褚慈說道。
那銅鈴的聲音原本是斷斷續續的,不知為什麼,竟接連著竄入耳畔,變得密集又尖銳起來,讓人聽著煩躁不安,連動作都變得遲緩起來。
我只能抬手捂住一隻耳,周身忽然湧起一陣疲憊之感,那隻露出凜凜白骨的手握上了我的脖頸,而枯黑的指甲也陷入了我的皮肉之中。
我的血像是湧上了頭頂,因為缺氧而漸漸神志不清起來。
聶未詮的面容除了變得灰敗以外,與他離開那日相比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雙頰瘦得深陷,眼珠微微突起,還有……
我抬起手臂想撫上他的臉,卻聽見身後傳來褚慈的喊叫聲:「小心!」
我隨即垂下了眼,看見那隻長滿了屍斑的手即便要刺向我的胸膛。
可是聶未詮卻忽然鬆開了我而往後跌去,有人在後面扯住了他脖頸上的鎖鏈。
我的視線越過了聶未詮而停留在他身後的那紅衣女人身上,那容貌我自然是熟悉得很,是聶紅淑!
她面如枯槁,拉住鎖鏈的那隻手青筋暴起,可她卻沒有看我一眼,而是說道:「石壁上有八盞魂燈,都取下來。」
我不敢有分秒的疑頓,轉身便去取魂燈,可在把魂燈都拿下來之後我才忽然想起不久前碎了一盞,我說道:「有一盞破了。」
聶紅淑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兀自說道:「以我為正北,將餘下七盞燈分置八方,要快!」
褚慈在我的手背上輕拍了一下,而後便提了兩盞燈前去放置。
聶紅淑牽扯著那根鎖鏈,抬手扯出了聶未詮頭頂的一根定魂針,那被釘住的銅錢隨之滑落,聶紅淑一把將其接住,她的手從聶未詮的耳邊擦過,將那銅錢給壓在了聶未詮的舌下。她一邊說道:「聶息,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你可得聽好了。」
不知為何,我竟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我提起魂燈便往黑暗中跑去,將燈盞放在了震巽二處,而後聽到聶紅淑說:「殷商之時,聶家為巫,每隔三代就會有一把鑰,鑰無形,是為魂。在你出生之時,我們便去砍斷了你的花樹讓它重長一遍,以此來模糊你的生辰,殷仲千算萬算也算不到這世的鑰匙是你,他才屢次抓錯了人。」她又拔出了一根定魂針,將滑落的銅錢釘在了聶未詮後頸上,聶未詮後頸已經糜爛,輕而易舉便能將定魂針刺入其中。
「殷仲找不到你,他就去盜了聶家祖墳,把你前世還未散盡的一縷魄囚進了盅里,他用怨氣養魄,那魄連我們都已不認得,我和聶未詮被它所傷,聶未詮保住了命,我卻只能用定魂針來吊著。」
「我們在廣西時與殷仲碰上了,我們時間不多,我只好傳音訊與你,而那時你爹已經落到了殷仲手裡,是殷仲將他折磨至死的!」聶紅淑目眥欲裂地說道,她一口貝齒都欲咬碎。
在七盞魂燈都擺好之後,聶紅淑也只餘一根定魂針沒有拔出。她手上捏了幾枚銅板,一一將銅板彈出打破了魂燈的燈罩,可燈並未倒下,那些魂也仍在燈里跳動著。
聶紅淑又道:「這裡有最後一塊虎符,我猜測殷仲會用上這具屍傀,便早早地就在石室里放了魂燈,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用上。
「以魂為引,魂香為媒,銅鈴布陣,能鎮凶邪。」聶紅淑細瘦的手腕一抖,數隻通體焦黑、觸鬚即長的硬殼蟲從她的袖口裡鑽了出來。那些黑蟲上帶著一股似曾相識的惡臭,我不由想到了舊時聶紅淑用來引爹回家的引魂香。
繼而聶紅淑又扯落了纏在聶未詮身上的墨線,銅鈴是系在墨線之上的,於是便隨著墨線掉落在了地上,那一瞬數個銅鈴被震得同時發出了聲響,我只覺雙耳嗡的一聲,頓時喉嚨里湧上一股腥甜之味……
聶未詮身上一共纏著四根墨線,聶紅淑在將墨線盡數扯落後,又說道:「以我為中,將墨線牽至魂燈處,劃地為盤。」
我連忙去撿那地上繫著銅鈴的墨線,和褚慈各站一端將墨線拉直了壓在魂燈之下。
可是陣並沒有結成,我們還差了一盞魂燈。
聶紅淑看了我一眼,猛地將手裡的鎖鏈甩給了褚慈,然後飛身而出,站在了原本該放著魂燈的空處,她說道:「人若是瘋了,做事是不需要緣由的,殷仲他便是如此。」
我忽然明白過來聶紅淑想要做什麼,那一瞬我的雙耳像是再聽不見任何聲響,只有一雙眼看得真切,聶紅淑她抬起了手,在緩緩扯出那枚將她的殘魄定在這具軀殼裡的針。
「不要!——」我啞聲喊著,邁開腿便想去阻止她。
聶紅淑一邊說道:「聶息,我知道你自小就怕我,於是這段時日我一直不敢出現在你面前。」那針帶著糜肉緩緩被抽離她的眉心,她忽然嘆氣,在化作枯骨之前留下了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