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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慈還站在我身後, 我抬手捏了捏眉心, 心說, 不能慌。
我回憶著之前的幕幕, 忽然想起我所看見的那人肩上的火。那是魂火, 既稱魂火, 便是與魂有關的, 靈魂存在過的痕跡是不能抹滅的。
幼時我曾見識過有人緊閉雙眼也能察覺到四周有無名遊魂存在的本事,我不知道我現在能不能做到, 但如果能見到遊魂,興許我就能更好的回溯到更早之前的種種,然後便能看到他所走過的路。
我邊回憶著邊效仿前輩們的動作,我緊閉著雙眼緩緩蹲下身,將雙手掌心朝下覆在地上,地面的沙石粗糙而乾燥。我將注意力集中在手下的這片土地,感受著在這上面所逗留過的任何生靈,面前仿佛黑白電影一般忽然闖入一些生物,幕幕畫面片段式的閃過,這其中有不少蟲獸爬過,有蜘蛛和螞蟻,甚至有長短不一的毒蛇。
我面前忽然出現了一雙腿,裹著很貼身的褲子,腳下蹬著一雙馬丁靴——是那個人。我登時緊蹙雙眉,想抬頭去看那人的臉,可骨骼像是僵住了般動彈不得。
那人從遠處緩緩朝我走來……
不對,還要更早一些。我心道。
場景如電影倒放一般,我的視線追尋著那人的足跡。他在人群之中站著,我看不見他們的臉,只大概能分辨出是宋灘那伙人。他們似乎在商量著些什麼,我聽不見聲音,只能看見那人離開了隊列,隻身一人走向另一個方向。他沿著暗道把走向沙池的路熟悉了一遍,而後便藏在暗處等我們前來,隨後便是突然的襲擊。
看到這裡,我大概已經知道他是從哪裡過來的,也清楚他的到來根本不是巧合,而是一場有預謀的謀殺——宋灘想殺了我們。
我根本不敢相信這認識多年的人,平時也不少約在一起玩,怎麼會下殺手來暗算我們。如果是仇敵那還方便解釋些,可如今我們無冤無仇,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迫使他這麼做,我心想,他怕是被豬油蒙了心。我尚不清楚殷仲究竟想幹什麼,但是宋灘這次出行一定也與此有關。
我睜開眼緩緩站起身,體位性低血壓讓我忽然雙眼發黑,有些眩暈起來。褚慈從背後扶住我,說道:「怎麼樣?」
「跟我來。」我說道,我抬手抓住褚慈環在我肩上的手,那五指有些發涼,指甲光滑圓潤的,就像是被捂熱的玉石一樣。
憑著剛才所見,我轉身沿著那人走來的路往回走著,內心有些許不安,連腳步都踩得和那人幾乎一模一樣。與初次接觸到死亡不同,我現在似乎已經不會因這些事而被嚇得渾身發抖、背冒冷汗了,整顆心就像是一面水鏡,鳥獸路過時在水面輕點,只帶起圈圈漣漪,片刻過後又重歸平靜。
在寂靜的環境中總是容易對黑暗心生畏懼,就連呼吸和腳步都不由放輕,恨不得讓自己與四周的事物融為一體。
不知是走了多久,我的手忽然被掙開,我連忙回頭朝褚慈看去,只見她低垂著眼眉,讓人看不清神情。我直覺不對勁,卻又不敢接近一步,怕把她嚇著了。
褚慈緩緩將手收回身側,眉頭輕蹙起來,她抬眉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冷淡,卻又不顯疏離。她說道:「我的魂魄不穩。」
那一瞬我就已知曉,她回來了。
心裡的欣喜如漲潮般湧來,可我又不免有些憂心,情況似乎複雜起來了。
褚慈抬手覆在頭側,忽然緊閉上眼說:「得儘快把那一抹魄找回來。」她往後靠在壁上,嘴微微張著呼吸,五指緩緩收攏扯住了頭髮,手背青筋隆起,看起來痛苦難耐。
我伸手想去扶她,卻見她抬手制止了我的動作,說道:「別過來。」我有些怔愣,滿心慌張卻又不知道可以幹些什麼。
褚慈的頭髮被她抓得凌亂,散在臉側的發就只露出一個瘦削的下巴尖。她將手伸向我,說道:「好了。」
我朝她走去,抓住了她伸過來的手,說道:「我要做什麼?」
褚慈蒼白的唇翕動著說道:「過陰,把它抓回來。」
我想到上次為褚慈過陰時的空手而返,不免有些露怯,微微搖頭說道:「我做不到。」
「我和你一起。」褚慈把頭髮撩到耳後,緩緩說道。
我頓時瞪大了雙目,我從未聽說過過陰是可以兩個人一起的,何況若是我們兩人都離了魂,那誰來替我們看著這軀殼,這無疑是危險至極的。
褚慈似乎看出了我的猶豫,她安撫似的反手捏了捏我的掌心,說道:「儘快回來,不要怕。」
我是信她的,遲疑了許久之後還是點了頭,說道:「好。」
褚慈拉著我盤腿坐到了地上,我們兩人相對而坐,她說道:「古書有記載,過陰時可攜一人魂,兩人悲喜共享,如為一體,鬼兵不覺。」
我有些不解:「如果你一人就能下去,那為什麼還要帶上我。」
褚慈痛得緊蹙眉頭,手冰涼得像是剛從冰庫出來似的,她卻將唇角揚起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說道:「叔叔不在,只能由我來多教你些了。」
不知為何,聽到這話我心一緊,莫名覺得她想趕緊教我然後就消失了一樣。我頓時說不出話來,就光瞪眼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