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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慈回頭看著我, 將側臉貼在了我的鬢角上, 說道:「別怕, 你要習慣了, 這只是一個開始。」
我閉上眼說不出話來。
蕭香的墓碑上已經沒有了陣法及咒語覆蓋的痕跡, 就像一扇緊閉著的門, 只要我們有鑰匙便能打開, 而不再需要持鑰匙的人親自開門。
褚慈拿來了一把艾草, 點了燃放在碑前燒著, 她用手輕輕扇著, 以便讓那些煙霧朝墓碑飄去。白色的濃煙朝墓碑而去,在煙霧之中, 那墓碑上的字變得更加模糊不清。
我看著那墓碑,眼睛被熏得要流出淚來,可那煙霧分明離我甚遠,我搞不懂為什麼。我抬手揉著眼睛,感覺眼眶有些發熱,這種感覺就像是上次見到那清朝女鬼時,她似乎對我的眼睛做了什麼。
恍惚中我似乎看見墓碑之後是一片荒蕪之地,被燒焦的土地上寸草不生,地上還躺著許多被重傷的士兵,那是一條被血洗的路。
褚慈的手停留在墓碑之後,她閉上眼輕輕嗅著,說道:「這裡似乎有一條夾縫,裡面廝殺慘重。」
我汗毛直立,比起褚慈,我似乎看得更清楚一些,我看得見那些倒在地上的士兵,連他們的面容都看得清晰,還有那一灘灘滲進了沙里的鮮血。
這究竟是什麼?
我側過頭抬手捂住眼睛,越看心越是絞痛,似乎連他們的悲憤與不甘也傳達進了我的心裡。
褚慈將艾草放在了地上,她在墓碑前比劃著名說道:「我們要怎麼進去。」她的手緩緩在碑沿上移動著,轉頭對我說:「把那面鏡子給我。」
我將手放了下來,問道:「什麼鏡子?」
褚慈又道:「玄鳥銅鏡。」
我從包里把銅鏡拿了出來,看著褚慈將它放在了墓碑前,並手執一根白線的兩端,將墓碑與銅鏡連接了起來。
鏡子本就是通靈之物,可以連通。褚慈似乎是要將鏡子後的世界與墓碑後的通道相接,再通過銅鏡來進入到墓碑之後的荒野。
在通道打開的那一刻,似乎有無數怨靈哭嚎著要衝出那扇門,褚慈一把抓住我的手,我還未反映過來時,我們兩人已經跌入了一片深淵。
那一瞬褚慈扯斷了白線,只聽見沉重的一聲巨響,那門又關上了。
我們從一個深夜跌入了一個深夜,腳下是被血染紅的大地,無數將士倒在地上,他們身上遍布傷口,面上仍是那般視死如歸的神情。
一切仿佛靜止了一般,旌旗沒有飄動,血也沒有滴落。
「這是哪裡?」我不由問道。
褚慈搖著頭也答不上來。
我們在這裡邊漫無目的地走著,我捂著嘴問道:「如果換一面別的鏡子,我們也能到這裡來嗎?」
褚慈說:「也許不行。」她半蹲而下,抓了一把土慢慢揉搓著,又說:「這裡沒有活人。」
我們要又繼續往前走著,在寬闊無邊的荒蕪之地上,我們一直看不到頭。似乎連夜空都被血染紅了,圓月像是被火燒著一般。
地面忽然微微顫動起來,持續了大約十秒,隨後遠處又是一聲巨響——有人進來了。
除了殷仲那一行人,我想不到會有別人來這裡。
我和褚慈躲在了堆壘起的屍體ʟᴇxɪ後邊,終於感受到了除我們之外的活人氣息。來人大概有八個左右,有男有女,氣勢洶洶。我心想,我們趕在殷仲之前進來也沒有半點優勢,因為我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連這裡面有什麼以及東西在哪裡都不知道。
殷仲他們在一片空地前停了下來,轉身和另外幾人不知在說著什麼,隨後有人將招魂幡抖了出來交給了殷仲。
殷仲手持長杆,長杆吊著白色的招魂幡,幡上用黑墨畫了符。他嘴唇微動著似是在念叨著什麼,他邊念邊揮動著手臂,那招魂幡隨之搖動著。
四周仍是靜止的,但遠處卻有陰冷之氣刮來,瞬間如墜冰窖一般,渾身冷得直打顫。
褚慈緊緊抓著我的手,她說道:「他把這裡的陰魂全部聚在了一起。」
「為什麼?」我問道。我搓了搓有些發僵的手臂,然後朝褚慈身上靠了靠。
褚慈冷聲說道:「或許是招鬼兵。」
果然如褚慈所說,殷仲聚起亡靈招來鬼兵,又想借鬼兵來尋那陰界的虎符。又是那般沉重且整齊的腳步聲,面目模糊的鬼兵朝著陰魂凝聚之處行進著,它們像是看不見那行人一般,直直朝陰魂而去,用手中的兵戟來懲戒那些不安定的陰魂。
兵戟揮過之處陰魂不剩,隨後它們又聚在了一塊,眨眼之間便又站成了那樣整齊的方陣,在這寸草不生之地前進著。
我猜想是那鬼兵虎符在引著他們往前走,就像是上次所見那樣。
殷仲一行人跟在鬼兵之後,而我們在屍野的遮掩下小心翼翼地緊跟其後。
越往前走越多戰死的士兵,還有許許多多倒在地上緊閉雙眼的馬匹,粉碎的戰車以及散落在地上的箭。
遠處似乎有一座城,城牆上掛滿了屍體,有的甚至還是直直站著,卻被敵人的長槍穿腹而過釘在了地上。
城門大開著,門內也是血淋淋的一片。血水淌成了河,卻因時間靜止而沒有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