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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時虞虞主動走到了行晝身邊,牽起她的手,然後這麼多年,直到現在都沒有放開過。
行媽推開行爸,抓著時虞虞的手,泣不成聲,斷斷續續說著毫不相關的話。
「她現在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我會陪著她的,保護她。」
「她一定會想起我的,我會陪著她的。」
「我會永遠……永遠……陪著她。」
時虞虞承諾著。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行晝正站在走廊處,看著她們。
屋外傾盆大雨驀然而至,走廊的昏燈閃爍了幾下,行晝的肩上能看到明顯的水汽和寒意,燈光落在她的眼裡,宛如侵入深海的星光,連臉頰都染上了金色,像是上個世紀流行的玻璃花瓶,落在夜色里,讓人覺得鬱悒幽囚。
嗚嗚嗚,來了來了
第41章
*
行晝走近的時候,幾人都沒有發覺,她遞了一包紙巾給行媽,行媽滿眼淚水的看著行晝,還沒來得及張口,她就開門進了房間,將他們幾人隔絕在屋外。
時虞虞也轉身開門,屋內亮堂的燈光從裡向外泄了出來,宛如整條昏暗走廊里唯一安全的地方。
「她誰也不記得了。」時虞虞說。
「外面涼,先進屋吧。」
*
今年的夏季小暑還未至,整個沿海城市宛如泡發在開水裡,即使來了一場夜雨,屋內仍悶熱潮濕。
這間屋子雖然經過專業處理,仍擋不住那股無孔不入的帶著瀝青黴氣的鹹濕。
時虞虞洗茶泡茶,五人坐在狹小的房間內,沉默地看著茶杯里慢慢被高溫泡開的古樹茶葉。
「再生一個吧。」時虞虞突然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看著行媽行爸的眼睛:「雙胞胎最好。」
「你們也生一個……兩個,四十多歲雖然高齡……要是考慮到身體我們就試管嬰兒。」
時媽睫毛一顫,「別亂說。」
時虞虞看著茶葉,緩了兩口氣,才沒讓眼淚出來,她知道父母偷偷來看過自己很多次,囑咐熟人照顧,還有保鏢24小時暗處守著,行媽幾乎每隔兩天都會來看行晝上課,也會偶爾會假裝問路的陌生人,和行晝說幾句不痛不癢的話。
如果她們還是小孩,父母大可將她們納於羽翼之下,仔細看管保護起來,可兩人早已成年,也組建了新的家庭。
行晝出現之前,父母因為擔心她的身體情況,在家裡長時間的陪伴,這卻時虞虞無法透氣。
她無意間看到角落塵封已久的小提琴。恍惚想到了當年,為了和朋友溜出去玩,讓行晝打掩護,放了不同的錄音,就在這裡,行晝就在自己的屋裡,一邊看書,一邊守著播放器。
她就是這樣,外冷內熱,不會拒絕時虞虞的任何請求。
時虞虞半跪下來,頭枕著時媽的膝蓋:「其實這話,八年前我就想說了,想了很久很久了,只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知道我不該這麼想,這樣是不對的,可與其這樣活下去,我更想留在八年前的遊輪上,對不起,我知道我這樣說不對,可……去年,面對那兩個罪犯的時候,我一點對死亡的恐懼也沒有,我只害怕行晝會受傷。」
時虞虞的脊背很單薄,皮膚白暫到幾乎透明,她將自己的情緒和絕望攤開,放任自己走進陰鬱黑暗的精神世界,這一切都讓時媽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痛苦。
那是讓她自豪的孩子,是整個海城的驕傲,是家族的榮光,可如今那個曾登上世界領獎台接受鮮花和掌聲的天才少女,現在跪在母親的膝前,哽咽地聲聲道歉。
她千嬌百寵養大的女兒,怎麼就接二連三遭遇如此不幸?!
時媽摸著時虞虞的頭,她低垂著眼睛,靜靜地聆聽,四人都沒有說話,時虞虞說了很多,說到下顎發酸,心臟發麻,她說話顛三倒四,好似這麼八年來隱藏和堆砌的情緒驟然糅合在一起,因為一杯古樹茶葉而突兀地爆發,到最後,時虞虞說不下去了,突兀地笑了一聲,又催眠式,不知是說服別人還是自己,「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會的,我只需要等待,然後等她恢復記憶……那些,都會過去,都會遺忘……我想帶她回家。」
八年前的暴風雨,以及去年的颱風,忘掉這些當然好,只是連同她最愛的親近之人們,也隨之一併遺忘了,白襯衫百褶裙的夏日校服,義大利的愛情歌劇,時茶茶幼年期的旺盛精力,世界盡頭極夜下的吻,她們陪伴彼此走過的點點滴滴,日日夜夜。
這一切的一切,隨著當事人的失憶,成了註定悲劇的結尾。
*
時虞虞覺得自己成了菟絲花,她早已習慣了行晝陪在身邊,即使她每天有做不完的事情,有數不完的交際應酬,但轉頭行晝總會在某個地方等著她,行晝和時茶茶一樣,是她的,完完全全屬於她的。
可時茶茶沒了,行晝也沒了。
時虞虞不知道自己怎麼熬過來的,她把自己和行晝的東西,挨著細數了一遍,鮮艷的跑車也早就積灰。
時虞虞挨著擦拭乾淨,開出繞著環海公路跑了兩圈後,兩條手臂像裂開了一樣疼,然後又吃藥,注射打點滴,她躺在出嫁前的大床上,看著吊瓶,翻來覆去整夜整夜的失眠。
海城的夜,太冷了,沒有行晝溫暖的懷抱,也沒有茶茶毛茸茸的狗頭可以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