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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恍惚想起,放學的一個下午,老遠就看著行晝單手撐臉發呆著看書,她走了過去,問:「你在看什麼?」
行晝耳朵尖驀然紅透了,支支吾吾,扭捏著拿手擋著,又把手移開,垂著眼,指著一個數學名詞:有且僅有。
「對啊,邏輯符號,唯一量詞。」時虞虞不解地看著行晝:「怎麼了?高中的課程你不是早學完了嗎?」
行晝合上書,抬眼看著時虞虞:「嗯……回……回家吧。」
等這個代表著浪漫的數學符號,早已被爛大街的表白方式傳播出圈時,兩人早已變成了對方的有且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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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虞虞緩過氣來,看著遠處低矮的山巒和一望無際的大海,陰沉沉的天幕與詭譎平靜的大海相連一色,羅織成密不透風的網,讓她快要窒息。
她撐著欄杆,朝下面望去,行晝已經走到樓下了,偏頭禮貌回答問題,沒什麼過多的表情,仍然帶著慣有的冷淡和不可親近之態。
然後越來越遠,成了一個黑點,最後消失在拐角處。
行晝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她的所有耐心和溫柔一半給了理學,一半給了她,再後來,醫生告知時虞虞再也無法拿起小提琴後,行晝就放棄了畢生熱愛,將自己的所有都給了時虞虞。
她們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細數下來,全是信任,溫柔,理解和信任,世界所有美好的詞語都不足以形容兩人的友情和愛情,即使面對生死,也能不離不棄。
那是世間難得,而大多數人只能從文書歷史記載或編撰的童話故事裡,窺見一二。
可太過完美的愛情,也是大多悲劇的起源,或是序章。
此時的時虞虞已有察覺,但她放任自己沉迷在往日溫柔的記憶里,即使她心裡完美無瑕的愛人,變成海霧倀鬼次次入夢,她卻仍堅信,這一切只是因為她之前被注射過一些藥劑,才會有此錯覺,她甚至說服自己遺忘糟糕的記憶,似乎主觀意義不記得,就不存在。
只要遺忘。
八年前的那場大海里的風暴就並不存在,她們固若金湯的家也從未被入侵過。
既然行晝已經不記得了,那她也可以忘記,她們可以重新認識對方,重新交往,重新結婚。
然後和普羅大眾最喜歡的童話故事的大結局一樣,永遠幸福的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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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虞虞搬到了行晝的對面,住進了職工宿舍,宿舍外牆爬滿了常青藤,宿舍內部環境又老又舊,設施也不齊全,水管也擰不緊,總是滴答滴答的落水,開門關窗都是讓人呼吸不暢的霉氣。
時虞虞實在受不住,申請後,就找人加緊把配套設施全都更新了一遍,宿舍也重裝了,等都弄規矩了,早已過了一個月。
而學校突然來個個人美(傻)心善(錢多)的富婆,倒追行晝的事,早已全校皆知,時虞虞旁聽的時候,還有學生偷偷看她,甚至不少人要她聯繫方式,滿臉寫著:姐姐我也可以!
時虞虞卻常常偷偷觀察行晝的表情,看行晝沒什麼反應,就欣然接受,她這一個月加的好友,比這輩子加的好友還多,但每每當著行晝的面加完好友,時虞虞總是會盯著她看,而行晝偶爾會抬眼掃她,但兩人只是四目相對,一言不發。
時虞虞隨時隨地在行晝面前晃悠,也不急著進攻,她找了很多私家偵探去調查,但已知的信息還是太少。
行晝是突然出現在這個城市的,受了重傷,可能是和罪犯搏鬥中,受了傷,被李教授救了,後來就留在了李教授實驗室里做實驗,期間發表了幾篇關於天體物理和理論物理這一塊國際論文,引起了學術界轟動,最著名的就是她那篇《從永恆的膨脹中逐漸消失》以及《平行躍遷假說》。
時虞虞在外網上看到了這篇論文,還有下面鋪天蓋地的評論,其中有一條最為醒目:平行宇宙躍遷的容易程度,就好比,一個人中了千萬彩票,並且在800萬年裡連續每天中千萬彩票。
時虞虞痴迷地看著行晝寫的論文,看著網友們的評論,越看卻越膽小,越不敢打擾行晝,直到雙方父母來大學看她倆。
行爸抱著行媽,最後只說了句:「我的錯……怪我。」
行家書香門第,祖上都是高知分子,行爺爺和行奶奶都是學術界令人尊敬的元老級別的導師,可因為婚姻不幸福,教不好孩子,行爸就成了院子裡唯一的異類,初中輟學,下海經商,端過盤子,打過鋼筋,最後成了沿海的大商人,和行爺爺行奶奶的關係一直冷冰冰的,直到行晝的出生,才讓家庭緩和。
為了修復關係,行晝從下在實驗室長大,天才孤僻,跟著兩個老古怪的身邊,精神狀態更是愈發不穩定,後來老人家去世後,頻繁接受家庭心理醫生的治療輔導。
後來,心理醫生說:「行晝總是盯著一個小女孩看,那個總是穿著蓬蓬裙,像洋娃娃一樣的小女孩,如果她倆能成為朋友,這對行晝的病情很有幫助。」
行爸行媽看到行晝死水般的眼睛,聽到小女孩三字的時候,突然亮了一下。
行媽趕緊抓著行晝的手:「她叫時虞虞,和你同歲,是媽媽好朋友的女兒,你想和她成為朋友嗎?」
行晝點了點頭,覺得不夠鄭重,又回握她的手,點了點頭,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宛如卡殼的機器,點了無數次頭,行媽眼淚掉了,回應:「我知道了,媽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