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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殘殺的屍體附近,找到了被認為是兇手的留言——我等不拒一切,故勿從我等身邊奪一分一毫。」
「……」
直到下一條完全無關的新聞也播完了,如雕像般一動不動的酷拉皮卡才脫力地跌坐到地上。電視屏幕映出他的火紅眼,像兩個血窟窿戳在屏幕上,倘若在夜晚,效果堪比恐怖片現場。
火紅眼雖是「七大美色」之一,但也不是人人都欣賞得了的東西。
酷拉皮卡接受村中長老的「外出測試」時,小鎮上的人看到他的火紅眼,只是感到厭惡和驚慌,把火紅眼叫做「惡魔的眼睛」。
此刻,饃兒和酷拉皮卡一樣,都沒有任何動作,仿佛靜止,室內除了電視機的聲音,就是酷拉皮卡咬著牙關攥緊拳頭的細微聲響。
酷拉皮卡背對著饃兒,但饃兒能清晰感覺到他正極力壓抑著噴薄欲出的憤怒。
如此壓抑著的狀態反倒麻煩,饃兒不知道該安慰,還是知趣的走開。
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會,饃兒決定走開,留給酷拉皮卡自我消化不良情緒的私人空間。
唯恐驚擾凝重的氣氛,饃兒發揮出職業殺手的看家本領,悄無聲息地走開。為了讓酷拉皮卡知道她的離開,她刻意留下不輕不重的關門聲,然後走出酒店房間。
等等等等一下!
長吁一口氣,饃兒仿佛逃離了「現實世界」里陷入冷戰的家庭氛圍,剛感到欣慰不已,突然想起忘了說自己什麼時候回來。
如果不把回來的時間說清楚,酷拉皮卡惦記著她可能隨時回來,心懷顧慮,不就浪費了默爾留給他的私人時間了嗎?!
「……」饃兒只好再次發揮出職業殺手的看家本領,悄無聲息地潛入。
酷拉皮卡仍保持著她離開時的狀態,於是她把紙條放在她原先待的地方,上面寫了「我第二天早上8點回來」。本來最開始寫的是「我今天中午12點回來」,考慮到酷拉皮卡遭遇的悲劇不是一般的悲劇,幾個小時內肯定消化不了,於是饃兒改了又改,一直把時間改到了第二天。
在走廊待了一會,為了監視方便,饃兒決心忍耐她討厭的氛圍,又一次潛入,在暗處觀察酷拉皮卡的舉動。酷拉皮卡的狀態非常危險,比普通小孩大哭大鬧的類型危險多了,很容易走上極端,不可以掉以輕心!
結果酷拉皮卡沒有哭,沒有詛咒,沒有激動地衝出門想要復仇,他只是安靜地枯坐著,面對電視屏幕,雙眼毫無焦點。
饃兒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歡這樣的場景!
她想起她抱著媽媽的骨灰,縮在房間的角落裡。
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媽媽擅自先死了,率先擺脫了毫無希望的貧困生活,去獨自享福了,媽媽永遠地拋棄了她。
為什麼不帶走她!
狡猾的媽媽!可惡的媽媽!自私的媽媽!不稱職的媽媽!毀了她的媽媽!她忍不住詛咒無數次的媽媽!她恨透了的媽媽!
媽媽居然比她先死了!她明明已經儘可能聽話了!她每天看媽媽的臉色,活得小心翼翼,幾乎不敢當著媽媽的面發怒!媽媽的一絲不悅就可以讓她徹夜難眠!她一直忍著忍著忍著忍著忍著!
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不可饒恕!
不,不要回想了,不要回想那種事情!
饃兒抓緊了胸口處的衣服布料,狂跳的心臟仿佛要爆炸,極端厭惡的心情填滿大腦,讓她有想吐的感覺。
強忍著嘔吐感和眼眶的淚水,饃兒雙手的指甲陷入掌心,汗如雨下。
眼裡的畫面開始扭曲。
不行了,到極限了。
饃兒逃也似的離開了。
一小時後,她在另一個地方洗澡,她身上沒有傷痕,水流裹著一道道血絲鑽入下水口。不遠處,是她隨地亂扔的沾滿血跡的衣服。
直到梳理頭髮的時候,她才逐漸平靜下來,用口型對著鏡子講話。
「我不是……」
「我是默爾絲。」
「我不再是……」
「我是默爾絲。」
「我可以。」
「我沒問題。」
「我已經不是……」
「媽媽……爸爸……」
「我是默爾絲。」
「我是默爾絲。」
然後她看到鏡子裡的自己皺著臉哭了起來。
從鼻尖到臉頰,再到眼眶,全都哭紅了,她哭得不能自已。
她太無能了,還不如一個12歲的孩子堅強。
她是個空有外表的垃圾。
「……媽媽。」
她含糊地發出嬰兒最初學會的音節。
世界上各個國家、民族與地區的語言各具特色,讀音也千差萬別,但全世界「媽媽」的發音都一樣。因為「媽媽」這個發音屬於嬰兒不自覺發出來的聲音,也是最容易冒出來的不自覺的聲音。
饃兒抹了下眼淚,她對剛才不受控制發出的聲音不是很滿意,於是她止住了哭泣。
重新洗臉,護理頭髮和皮膚,這花去了她不少時間,也使她再次從中得到了安慰。
重新坐到鏡子前,用口型對自己講話。
「我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