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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巴想起那名醫生的建議。
【「這是病人的特殊心理需求,以常人的眼光當然無法理解。」】
會接受那名醫生的建議,是因為之前的建議確實有效果。
【「由於您的女兒屬於有自虐傾向的性格。適當製造不舒適的環境,反而會令她感到舒適。」】
最初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才找了那名醫生,雖然那名醫生之前的建議確實有效果,體現了職業水準,但席巴始終不太喜歡那名醫生。因為心理治療必須提供一些資料,不僅僅是隱私問題,更重要的是,被外人入侵併指導自己的家庭生活,這仿佛私人領地被屢屢冒犯之感,實在難以忽視。
那名醫生以心理諮詢業務聞名,不少重要人物也是他的顧客,他是「公共資源」,揍敵客不便將其招攬,據為己有。
目前為止,最令席巴耿耿於懷的不是那名醫生預言的「您的女兒總有一天會徹底精神崩潰」,而是在那句預言之後不加遮掩的異常興趣。
【「把您的女兒交給我觀察治療如何?她是非常稀有的患者,如果能治癒她,將是我莫大的榮幸。」】
當然不可能同意,不如說,那名醫生的「建議」已隱隱踏及揍敵客的底線。
若不是那名醫生的其他建議後來確實有效果,揍敵客有能力從特定意義上抹殺他,而且是不親自動手的情況下。
至於那名醫生的預言,不過是討巧的話術,用不著那名醫生預言,席巴在那之前,就預想好了同預言一樣的最壞結局。
這不是很難預測的可能性,只是一般人容易抱有僥倖心理,不願意往最糟糕的情況想。
席巴確信,自己早就做好了準備。
這次的問題應該也能解決掉,和上次一樣,不需要尋求那名醫生的建議。
「如果……不行的話,只能去找那名醫生。」旁邊傳來妻子基裘的聲音。
從病房的監控畫面上移開視線,席巴看向她。為了處理殘局,加上對女兒的擔憂,恐怕她這幾天都沒怎麼合過眼,難掩聲音中的疲憊。
在教育子女的事情上,她有時過於急切了,關心則亂,以至於對那名醫生的能力產生過高期待。
「我不太喜歡那個醫生,他很擅長說謊。」席巴說。
「你說過了,我知道。」基裘的心情顯而易見的低落,回答得有些無力,「但他的實績有目共睹,不能否認,那也是一種解決方案。」
「我會納入考慮。」
放在平時,除非命令她「閉嘴」,否則這個模稜兩可的答案大多會引發她的言語追擊。此刻她卻望著病房的監控畫面,一言不發,安靜得過分。能夠想像事件發生的當時,對她造成了多大打擊。
說實話,接到聯絡的時候,得知預想中的可能性成真的時候,席巴也沒有如預想中那般平和地接受這一切。在潛意識中,原來他也和一般人一樣,打心底里抗拒著最壞的發展——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席巴閉上雙眼,集中精力消除心中的煩悶。
眼睛再睜開,周圍如同時間靜止,基裘仍保持著先前的姿勢,安靜地望著病房的監控畫面。
走過去一步,席巴攬起她的肩膀,「這幾天辛苦你了,其他事情我會向管家確認。告訴我這次的詳細起因,接下來的事情有我處理。」
「都是……我的錯。」基裘重複了電話里說過的內容,和電話里相對冷靜的聲音不同,強烈的自責與歉疚使她聲音哽咽。
「我不應該提『kalluto』的事情,你知道默爾絲當初因為想要妹妹有多執著,甚至會向弟弟們介紹『kalluto』的外貌,給不存在的『kalluto』帶伴手禮。」基裘輕吸一口氣,勉強將情緒穩定下來,「以前她就會對著鏡子『講話』,那時候我們都以為,『kalluto』是她需要玩伴才進一步幻想出來的『朋友』。沒有想到『kalluto』對她的影響會那麼大。」
「都怪我。」基裘低下頭,「都怪我太心急了。」
席巴感到基裘交付出來的體重,為了繼續穩定住內心,她在尋求身體上的依靠。
「……」席巴將她摟緊了一些,沒有講話,他知道她此刻最需要的是傾訴。
「如果、如果當初沒有教她『念』就好了,可以讓她少一點胡思亂想,也不會讓她造成更嚴重的傷害。」基裘說,「我非常後悔。」
好不容易變得有生機的孩子,要冒著令她再度陷入低谷的風險,讓她繼續接受家族傳統的專業訓練嗎?在她4歲的時候,席巴和基裘有過猶豫。
任何一對正常的父母,都不想毀掉自己的孩子。
無論如何,她也是一名揍敵客,資質還很好,就這麼埋沒的話,無疑如同美玉蒙塵,很難不叫人惋惜。
而且脆弱的孩子不能脫離揍敵客保護,她將失去絕大部分自由。
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殘忍。
她雖然在刑訊課哭得厲害,對疼痛的適應期也比一般揍敵客長一些,但是沒有牴觸,這很好,這表示她足夠強韌,即使她有些與眾不同,她骨子裡終究是揍敵客,令人欣慰。
「念」的教學本想儘可能地拖延,讓心智不穩的孩子擁有超常規的破壞力,說不定會脫離掌控,變得無法收拾,幸好她擁有的念能力並未超出可控範圍。
不希望她浪費才能,但也不希望她成長過快,這種平衡需要小心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