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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爾絲依舊很喜歡那隻鷹,形影不離,而揍敵客豢養的鷹,一般可以活四十年。
四十年,日子還很長呢。
默爾絲與伊路米第二次的獵人遊戲,那時伊路米在手中藏起一顆石子,考慮用石子擊中那隻鷹的眼睛,讓鷹在遊戲中失去作用。他年齡尚幼,知道自己力量不足,只能挑戰精準度。
通過監控畫面,基裘看到伊路米撿起石頭。那個和她長相極為相似的孩子,性格和她也是類似的,仿佛世界上的另一個她,一瞬間福至心靈,她大概明白那孩子接下來想做什麼。
……這是個絕妙的機會。
基裘悄然趕了過去,站在遠處用念彈擊中那隻鷹,雖然那枚念彈是一團沒有可見形態的「氣」,不懂「念」的人看不到,但念彈飛過時帶起的風還是存在的。
伊路米意識到多出來的風,回頭望過來,那張稚嫩的臉龐,和基裘小時候一模一樣,形象重疊,沒錯,那就是她自己。
不必多做解釋,那孩子十分聰明,肯定知道該做怎麼做。
基裘微笑著,步伐稍動,隱入樹影之中。
那孩子的表現果然沒有辜負她的期望。
好高興,終於找到機會把礙事的東西剷除掉了,即使產生副作用也是可以接受的,花時間精力補救、重建就是了。
「伊路米是我教的,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席巴短短的一句拆穿,只有基裘和伊路米能立刻明白。
抱著放了死鷹標本的鳥籠,默爾絲第一次哭得那麼傷心,神情有些發木,那孩子無暇細想,席巴便催促她離開了。
事情敗露屬於意料之中,基裘相信席巴看得出來,也相信席巴不會徹底撕開真相。
撕開真相只會增加默爾絲怨恨的對象,畢竟伊路米同樣是想要攻擊那隻鷹,目前的情況,還可以降低為小孩子之間的普通矛盾,不影響孩子對父母的信任。
「你有什麼要說的嗎?」鷹的真相,在場三人全都心知肚明,席巴只想稍作敲打,讓基裘懂得收斂,無意再多說別的什麼,之所以繼續話題,是知道基裘對鷹的事情,仍有強烈的傾述欲望。
這是席巴身為丈夫,對妻子的愛護,令基裘感動不已。
把席巴之前叫她「休息」的命令放到一邊,基裘瞬間沒了脾氣,溫柔地說:「親愛的。」
「……」
「愛是盲目的。」基裘雙手交疊於胸口,當她心緒平穩的時候,她的聲音便是符合相貌的柔美,仿佛吟誦詩句,她緩慢而深情,「而戀人,無法看見自己的荒唐。」
席巴的視線移向伊路米,後者若有所思,神色游離。
「下一隻鷹,不可以再出手。」席巴重新看向基裘,告誡道。
「不會再做了。」基裘輕輕勾起紅唇,「沒有必要,默爾絲不會再同樣地愛一隻寵物了。」
默爾絲是個敏感的孩子,受過傷就會變得格外警惕,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默爾絲了。
本應如此。
但是隨著那孩子長大,發瘋,基裘發現自己越來越不懂那孩子的心思。
距離越來越遠,風箏線繃得緊緊的,快要斷了,或者,早就斷了。
不知道默爾絲什麼時候回來。
只能留守家中,持續地等待。
不知道默爾絲下次會不會回來。
只能留守家中,無望地等待。
等待。
不佳的預感仿佛粗糙的砂礫,無時無刻研磨著母親等待的心,她總疑心默爾絲又在按捺著什麼,悄悄醞釀,在她來不及防備的時候,突然爆發。
今天凌晨她做了噩夢,看見默爾絲躺在白木的棺材裡。默爾絲的臉色本來就是蒼白的,看不出是死是活。於是基裘扶著棺材的邊緣,俯身去探默爾絲頸部的脈搏。
快碰到默爾絲的時候,默爾絲突然睜開雙眼,是一雙血紅色的眼睛,眼眶中溢滿鮮血。棺材底部同時湧出更多鮮紅如烈火般的血,蒼白的默爾絲像被烈火烤化的雪人,面目模糊,下沉,融化在那堆血水裡。
世界是荒蕪的,周圍沒有任何生機,基裘獨自用雙手在血水裡摸索,除了無形的液體,什麼也沒有摸到。
「默爾……」基裘一邊焦急地呼喊,一邊踏入棺材。
棺材沒有底,她便開始下墜。
然後她驚醒了。
她下意識地用電子眼察看監控畫面,才想起,前段時間,已經移除掉默爾絲房間裡的監控。
「不對。」她捂住額頭,「默爾也不在家。」
就像菸癮患者摸索乾癟的煙盒,試圖從角落再找出遺漏的一根煙,哪怕只是個菸頭也好。
菸癮發作得厲害,必須得嚼點什麼。
基裘選擇翻看以前的監控畫面。
看上一次回枯枯戮山的默爾絲,在雨中前行。
走得再遠,默爾絲也會回來的吧?
因為這裡是揍敵客們唯一的家。
每一個揍敵客都會回家。
他們都會回家。
而我,應該等在這裡。基裘閉上眼睛。
……
遙遠的某處,默爾絲反坐在椅子上,雙手搭著椅背,看俠客擺弄工具箱,修理項鍊的搭扣。
比起精密小巧的電子設備零件,項鍊搭扣的結構簡單程度不必多說,很快就能搞定。
修好後,俠客貼心地用超細纖維的軟布,擦拭整條項鍊,再走到默爾絲背後,為她戴上項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