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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里的電視沒有開,默爾絲一邊喝豆腐花,一邊留意身旁男人的狀態。
其實進門時就覺得男人的狀態很奇怪,似乎在極力掩飾什麼。
不會是……有某種理由需要下毒?
可惜,毒對揍敵客基本不起效。
默爾絲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角色面板。
[毒抗:8級]
技能等級的滿級是10級,恩,8級已經很不錯了。
這碗豆腐花直到喝完,確實也沒感到任何不適。
那麼,可以進行詢問了。
緊貼喉嚨的發聲裝置勒著脖子不舒服,默爾絲從未在男人面前使用過,作為替代的交流手段,在室內各處放置配有一支筆的便簽本,用於寫字。
便簽本旁的筆十分小巧,別在第一張便簽紙上,只比便簽紙長一小截。
默爾絲拿起它,總感覺像拿起一根吃了一半的pocky。
「發生什麼事了嗎?」默爾絲在便簽上寫。
男人的嘴角動了動,終於卸下掩飾,顯出滿臉的頹喪與悲傷。
「我妹妹……前天去世了。」
男人的話語低沉緩慢,看到他的表情,聽到他開頭的部分,默爾絲便大概猜得到下半部分了——算不上十分意外的發展,畢竟他妹妹進醫院時燒傷率超過了80%,嚴重燒傷,情況危急,能夠搶救過來已經是奇蹟了。
「多器官衰竭。」男人垂著頭,劉海遮住臉上的表情,「醫生說,在嚴重燒傷的情況下堅持這麼久,其實患者也是很痛苦的……解脫了或許是件好事。」
回想當時,死亡證明冰冷的白紙黑字,宣告著生命無可挽回的終結。
巨大的悲傷襲來時,渾身反而像被阻塞了,男人哭不出來,只是渾身顫抖,雙腿一軟,跪在病房的地板上。握緊的手指,將死亡證明揉皺。
醫生和負責巡視這間病房的護士,都知道男人的父母前些日子搶救無效死亡,男人是病人唯一的監護人,儘管法律上男人成年了,但連續失去親人的痛苦,無論對於多少歲的人來說,都是難以接受的悲劇。他們出聲安慰男人,幫助男人辦理之後的手續。
他安靜地注視妹妹的屍體進入焚化爐,領取骨灰,安葬。
妹妹的墓碑旁是父母的墓碑,感受不到陽光的熱度,寒意不斷鑽入骨頭,他不禁慶幸大小姐不在這裡,他可以專注地吞咽卡在喉嚨的苦味。
墓園關門時間到了,司空見慣類似場景的守墓人勸他離開。
「……」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男人丟了魂似的走出墓園,身後是守墓人的輕聲嘆息。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墓園裡躺著的,比男人妹妹更年輕的孩子也有不少,死神帶走靈魂的時候,不會在意年齡。
苦味到今天仍卡在喉嚨里,男人怎麼吞也吞不下去。
默爾絲抬起手,掌心下壓,讓他坐下來說話。
男人艱難地吸一口氣,最後垂著頭跪坐在地毯上,膝蓋上的雙手緊握。
默爾絲遞給他剛寫的便簽:需要給你放假嗎?
人們消化悲傷的方式一般有兩種,一種是反覆咀嚼,另一種是拼命工作轉移注意力。
男人長久沉默著,默爾絲不清楚他到底屬於哪一種。
時間如水,緩緩流淌。
沒辦法,畢竟男人死了全家,非常值得同情,默爾絲想起自己死掉的第一隻鷹,伸手撫摸男人的頭頂。
男人的肩膀止不住顫抖,從前天堵到此刻的淚腺突然決堤,他先是哽咽,接著,抽泣起來。
默爾絲離開沙發,伸手攬住男人的肩膀,男人抗拒般地僵硬了身體,片刻後,還是把上半張臉埋到默爾絲的肩膀,開始大聲哭泣。
整個房間都是男人的哭聲,默爾絲始終沉默不語,一隻手輕拍男人的背。
男人曾經大著膽子問默爾絲是不喜歡講話,還是不能講話,默爾絲回給他的答案是後者。
當然,男人不奢望大小姐能溫聲細語安慰他,更沒想過大小姐會屈尊,在與他等同的高度擁抱他。
他受寵若驚,理性告訴自己要克制,感性卻徑直跨過理性,把所有顧忌拋到腦後。大小姐純棉質地的裙子吸水性良好,他的眼淚迅速將大小姐的肩膀打濕了一大塊。
時間過得真快啊,短短几個月,他失去了家人、學業、朋友和未來,背上一身債務,現在他身邊還剩下什麼呢?只有大小姐,只有大小姐給予的擁抱存有最後一絲溫度。
溫度,他想起家人齊聚的餐桌,有點擠但是熱鬧,大家有說有笑,談論最近發生的趣事,或者抱怨倒霉的事情,或者分享不開心的事情,聊什麼都很愉快。
可能有過爭吵吧?然而時間的濾鏡,生死的阻隔,將過往的瑕疵統統抹去,僅剩下最令人懷念的部分。那是撫慰傷痛的良藥,同時是一把軟刀子,每每想起,便在心臟上切割。
那些歡聲笑語,永遠不可能再有了,大家都躺進了冰冷的泥土裡。
看到妹妹的屍體時,男人有過輕生的念頭。
醫院的結帳單讓他想起大小姐,如果一死了之,未免對大小姐太不負責任。非親非故的大小姐在他最困難的時期給予他最慷慨的幫助,目前他的工作遠不夠報答這份恩情,怎麼能只顧自己。
大小姐說是回家一趟,好些天沒有消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