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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玉瑾在急速的下墜中,換了好幾種心情,從慌亂到絕望,又從絕望到釋然。
最後有了那麼一絲絲的開心。
這下應該真的要夢醒了,應該真的要駕崩了……
哎,答應小皇后在宮外不尋短見的,現在卻食言了。
等等,有點不捨得是怎麼回事呢?
不止是捨不得小皇后……還捨不得這場久久不醒的夢……
小銀子是來送暖胃的湯羹和清粥的,不料撞見了這驚世駭俗的場面,直接嚇破了膽。
他尖叫一聲,手裡的托盤和碗碟碎了一地。
後又高喊:「來人啊!不好啦!皇上又尋短見啦!她跳樓了!」
他一道喊聲震天下,驚落了桃柳葉,也驚飛了樹間鳥雀。
剛剛抵達錫蘭小院門口,正在叩門的老臣們:「!!!!!」
剛剛睡醒,正在床間抻懶腰孟昭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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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玉瑾對駕崩可謂是日盼夜盼,萬萬沒想到駕崩會來的這麼突然,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她摔昏了過去,失去意識的那一剎,思索著這回怎麼著也要進地府見見閻王,商量商量轉世投胎的事。
接著果然就看見一道高大巍峨的城門,相當閃亮,幾乎要亮瞎她的眼。
周圍是一片純白,白得刺目。
她抬手擋了擋,緩了好一會兒才適應此等強烈的光線。
這就是鬼門關嗎?
跟傳說中的不太一樣誒,不該是黑漆漆血淋淋的嗎。
轟隆,門開了。
門軸發出沉重的悶響,像是來自遠古的召喚。
朱玉瑾略有猶豫提起衣擺,跨過了門檻,又試著往裡走了一段路,也沒走多遠,便來到了一處花園。
花園內,鳥語花香,藍天白雲。
妥妥的昇平世界,幸福美滿。
一點沒有地府的死氣沉沉。
她環顧左右。
咦,這地方看著眼熟,好像是御花園的某處。
她鑽進累累疊疊的假山,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緩步往前,鑽出假山後,人就站在了留香亭前。
前不久,燕淺還在此亭里掄過大錘。
而此刻,偌大的亭內放著一張不大不小的書桌,桌子一角放了一碟蜜餞梅子。
一胖乎乎的小崽崽正踮著腳,伸著手,想要去抓梅子吃,費了老半天的勁,愣是一無所獲,急得滿腦門都是汗。
然後就發了小脾氣,跺著小腳腳。
朱玉瑾看樂了,真不知這小崽崽是哪裡冒出來的,鬧起脾氣來,竟和她的小皇后一模一樣。
小崽崽看到了她,拍拍圓滾滾的肚子,歪歪倒倒的跑向她。
朱玉瑾一愣:「笙兒?」
「母皇,您可來啦!」小崽崽撲上來抱住她的大長腿,遭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淚眼汪汪道,「笙兒想吃梅子,母后不給笙兒吃,放得好高高,母后壞壞。」
朱玉瑾蹲下.身,猛地抱住她:「你怎麼在這兒?」
「母后帶笙兒來的 ,」小崽崽摟緊她的脖子,「母后又要考校笙兒的功課了,她好兇,笙兒怕怕,母皇你快帶笙兒跑吧。」
考校功課?
朱玉瑾與她分開些,再度瞧了瞧周遭……
以前……孟昭菀的確最愛帶笙兒來留香亭。
有時是考校笙兒功課。
有時只是笙兒積食,需要用膳後散散步。
有時是母女兩個在一起捉迷藏。
朱玉瑾摸摸自己的臉,難道朕沒有在駕崩?而是又做起了夢中夢。
「母皇,笙兒不想念書,笙兒笨笨。」
朱玉瑾忍俊不禁,戳戳她的眉心,逗道:「再笨也要念書。」
笙兒是她的長女,如果將來分化成乾元,必定是要繼承大統的,所以孟昭菀對其寄予了厚望。
剛滿三歲,就把笙兒送到了御書殿念書,且隔三差五的就要檢查功課。
笙兒的性子也不知道隨了誰,活潑好動,特別貪吃,直將自己吃了個白白胖胖,抱在懷裡跟一大坨糯米糰子似的。
朱玉瑾捧起她軟乎乎的臉,喜悅與酸澀在心底交纏。
壓抑不住哽咽道:「好孩子,你已經有許多許多年都沒來過朕的夢裡了,你過的好嗎?是不是把朕忘了?」
老人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自打她的頭風病痊癒以後,她忘記了許多關於笙兒的事,這孩子像是故意在跟她置氣似的,再也不來她的夢中了。
一晃也快六十年過去了,她幾乎記不得笙兒的樣貌了。
小崽崽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會難過,歪著頭道:「笙兒沒有忘記母皇,笙兒天天都很想您,您也有好久好久沒來陪笙兒玩了。」
「是朕的錯,是朕不好。」
「哼,」小崽崽的嘴撅上了天,「笙兒生氣了,您一點也不在意笙兒。」
「朕這不是來了嗎。」
「母后也不在意笙兒,都不給笙兒吃梅子。」
朱玉瑾捏捏她的鼻子:「你個小潑猴,三句話不離吃。」
小崽崽低頭,很認真的指了指自己的肚皮:「餓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