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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是不能搬來蒙縣,一來家裡的地要有人照看,林喻不放心,二來既然都沒法在縣裡讀書,在縣裡的開銷又太大,那就只能回去。
不過雲娘在醫館的學習沒停,林喻為了趕時間,每次那個牛車坐著又不舒服又慢,她特意買了輛馬車。馬車可比牛車貴多了,雲娘一開始說什麼也不讓林喻買,家裡的錢最初是林喻在管,後來林喻花錢大手大腳,林佩漪見不得她那花錢的狠勁兒,就提議雲娘管錢。
雲娘還推辭,覺得自己和林喻二人非親非故,管別人家錢也太過了。可林喻哪管她推辭,一股腦兒把錢塞給她,然後抽走一大把銅板,說要給家裡買冰,給大家解解暑。
都八九月了,還買冰解暑?雲娘下意識把錢包捂得嚴嚴實實,林佩漪說得沒錯,林喻花錢著實可怕。最後也就這麼定下來,家裡的大小事和錢都是雲娘管。
買馬車的時候,林喻軟磨硬泡了好久,雲娘才同意。最關鍵的原因還是裴蘇揚,裴蘇揚說願意把自己家比較「破舊」的一輛馬車折價賣給林喻,比外面的馬車更豪華舒適,但便宜了近一半的價錢。
之所以不直接買馬,一是林喻雖然會騎馬,但不好和人解釋自己為什麼會;二是雲娘也能在馬車裡換衣服,切換男女裝,比每次都跑去成衣店換方便多了。
買了馬車,小林家成了石河村唯一一戶擁有馬車和牛車的人家,她的牛拿來犁地或者拉貨去鎮上賣,而馬車就專門用來載人。為了坐著更舒適,林喻把馬車趕回來,還另外買了材料,自己在家裡搗鼓,試著把馬車改裝得更舒適,減震效果強上不少,比一般的馬車更不容易暈。
三年後才能參加下一次的解試,林佩漪現在也不急,在家就幫林喻幹活。林喻的藥田交給了林佩漪打理,因著林佩漪是讀書人,能讀懂醫書藥書,藥田交給她,林喻和雲娘指導她都要方便些。而且藥田總共才五畝,活也不算繁重,她自己有的是空閒時間讀書練字。
只可惜,林喻每每想到書院不讓林佩漪入學,她就來氣。什麼破書院,她還不稀罕呢。
林氏一族在祝賀過林佩漪中秀才後,也曾起意讓林佩漪來族塾讀書。可轉念一想,也怕族裡子弟反對,尤其是在見識過縣裡書院對女子入學的抵制後。這些抵制林佩漪的書生,一些是純粹看不起女子,不屑與女子為伍,一些則是暗自嫉恨林佩漪,區區一小女子,竟敢與他們爭功名。讀書人之間本就是競爭關係,同為男子的讀書人已經那麼多了,還來個小女子和他們爭,考上了秀才。若是讓她入學,她就是在占用他們的資源,搶奪本可能屬於他們的舉人名額。
出於各種不可言說的原因,縣裡辦的公辦書院說什麼都不讓林佩漪去,而非公辦的書院,例如族塾也有顧慮。林氏的確很想借林佩漪的秀才之名給林氏長臉,但先前就說好了的,只是雙方都掛個名字,林佩漪不入族塾、不進族譜。
所以,現在林佩漪還是在家學習,一面打理林喻的藥田,一面自己鑽研學習。
一日,林佩漪讀一本書,其中一段,她看字都認識,就是讀不明白其中深意。反覆誦讀,反覆琢磨,想得頭都大了。
「這段話是說,為人臣子,忠君之道……」一個輕柔的聲音緩緩響起,令林佩漪覺得陌生又熟悉。
聽完這人講解,林佩漪感覺自己好像讀懂了這段話,當她抬頭看去,卻發現坐在她面前的,只有瘋娘。
而瘋娘此時又恢復了呆傻的模樣,目光呆滯,昏昏欲睡。
方才的聲音,是瘋娘發出來的?方才那段話,也是瘋娘在為她講解?
林佩漪傻眼了,她不確定方才是不是自己的幻覺,莫不是讀書讀傻了?
而後的日子,林佩漪明白了,她不是讀傻了,是瘋娘真的有時候會清醒一下,而且總會在清醒的時候,教授她學習。
瘋娘清醒時,看著林佩漪的目光總是充滿慈愛和欣慰,但她講授的時候又十分嚴厲。林佩漪幼時見過瘋娘用樹枝寫字,那時候不懂,長大後隱約猜測瘋娘可能是大戶人家的女子,卻沒想到,瘋娘的見識如此淵博。很多林佩漪讀不懂的,瘋娘總能一針見血指導她。
林佩漪沒有正兒八經拜過先生,但她覺得,瘋娘會比縣裡書院的先生更有資格教授她。
這事林佩漪告訴了林喻,林喻點頭,心裡有數。看樣子,瘋娘肯定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若是一般富庶人家,瘋娘不可能懂的東西這麼多,尤其是她竟然能夠教授林佩漪。
要知道,林佩漪如今的水平是秀才,而且是院試第一名,已經遠超縣裡大多數學子。一般的富家千金,如同裴蘇揚一流,能識字都是家裡請了先生教,只為讓女子更好嫁人,才不會教導一些治國策論。而瘋娘卻知道這些,說明瘋娘本身的家境不是一般富庶家庭,極有可能是官宦之家。
如此一來,那瘋娘應當和裴家沒關係了,可為什麼瘋娘又在裴家表現出一副熟悉的樣子。而且,官宦人家的女子十幾年前走丟了,難道家裡人不找嗎?
林喻兩姐妹趁有一次瘋娘清醒時,問她身份,瘋娘冷冷地瞥了眼兩姐妹,一言不發。這冷淡的模樣,和林佩漪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真不愧是母女。
瘋娘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卻從不肯論及其他,最多也就教導林佩漪學習,別的什麼也不肯說,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