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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扭頭又將那些箱子琢磨了一番,終是找到下手之處,指了指那最大的箱子,吩咐身邊幾個家丁道:“去,把那箱子搬到老爺我跟前來。”說完又對我笑了笑。
眾人抬下放好後,雲老爺嘴角咧得更開了,我讓長生將鑰匙遞與雲老爺,他接過去後,愈發欣喜,彎身就要將那箱子打開……
啊——!啊——!雲老爺倏地闔上箱蓋,連著驚叫兩聲,捂住胸口後跳數步。
我不明所以,走上前去,不料那箱蓋竟自個兒開了,我不免心下驚了一驚。下一刻,就見箱子裡頭鑽出一清麗秀雅的粉衣少女,大口喘氣,用揚州方言道:“乖乖隆地洞,悶死老娘類~!”
我好不容易抑住嘴角抽搐,將她名字喚出:“阿連……”
××××
隔日,長生告訴我,府里下人均道,這新夫人真真城府深善心計之人……
頭一日,就將老爺老夫人跟前那最受寵的月瑤丫頭氣得在庭院裡哭了一夜;與相爺度夜後,不知有何好手段,翌日,就見相爺上早朝前,意興高昂神采飛揚~
第二日,似是深諳雲老爺風流成性,就將一貌若天仙的“揚州瘦馬”藏於箱中,只待他自己去挑。藉此討好雲老爺,獻給其當小妾……
有道是:愛家愛國愛相爺,防火防盜防夫人。
噫吁戲!危乎高哉!媳婦難,難於上青天——!
圈圈五
【】
“你來京城了,我一個人待在揚州多沒意思吶,那天在碼頭看到白府的箱子,就挑了個最大的鑽了進去,偷渡過來了,”琉連在我房裡來迴繞,邊道:“你別趕我走,我留下來,找處地方長住,我看相府隔壁有個小酒館,我就將那買下好了。”
她跳到我身邊,連續搖晃我肩膀:“好不好?好不好嘛?”
我抿了一口茶,道:“好好……箱子將你悶死便好了。”
“真惡毒!”她剜了我一眼。
我道:“悶在那箱子裡,好歹能給你爹留個全屍。京城人生地不熟,就你這性子,真叫人難以放心,不知以後能否完璧歸趙了。”
她好氣又好笑,錘了我一拳:“烏鴉嘴~”
事實證明,我似乎真是烏鴉嘴,我這話剛落,就聽到房門外文袖道:
“夫人,剛有下人過來稟報,說老夫人醒了,喊你和那……呃,瘦馬姑娘前去用午膳。”
我擱下茶杯,“用午膳”此詞太過精妙,大多家族內部的不可調和矛盾都是從用午膳開始的。
琉連聽罷,又急又氣,衝著門口喊道:“你才瘦馬,你全家瘦馬!”
文袖道:“我全家是不是瘦馬都與小姐無任何關係,小姐還請吧。”
××××
我同阿連到前廳的時候,她還氣得將牙咬得咯嘣咯嘣響,我瞄了眼桌上,飯菜還算豐盛,總算是比早上那小米粥蘿蔔乾能入眼些,雲老爺和老夫人正坐於上座,見我進門,雲老爺忙起身,笑呵呵道:“嘿嘿,好兒媳……”
咳!老夫人這一聲咳得叫人覺得硬生生要把肺咳出來了。
雲老爺斂了笑容,如一頭被訓過的小獸般怯怯坐回原處,還時不時用黑幽幽的眸子委屈兮兮的瞅我們,好不可憐。
老夫人抬眸看了我一眼,雲深一雙斜飛入鬢的鳳眼同她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老夫人舉止較之雲老爺都矜端文雅得多,面容隱約能看出年輕時定是個美人,她道:
“賢媳還請坐吧,”她又看了看我身邊的阿連:“早就聽聞揚州城女子美不勝收,現在看著賢媳同這位小姐站在一起,當真是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我決心還是解釋一番,道:“娘,這姑娘是我一位家鄉的朋友,並非用以討好的爹的小妾。”
雲夫人沉寂了一會,只答我一個“哦”字。
待我倆坐定,開始用餐,她又側頭去看雲老爺,揚笑道:“老爺就喜歡像賢媳阿連姑娘這樣年紀尚輕的美人兒是吧。”
“是是是……哎喃是個毛呀~”雲老爺似是被什麼利器鈍到,霎時面色慘白,語氣求饒:“夫人在我心中才為最美……”
然後,就見老夫人慢悠悠從桌下收回手,就著丫鬟淡定遞過來的濕巾擦了擦手,抿了口茶。
下一刻,我隱約聽到身後一清秀侍從幽幽嘆息,唉,老爺甚苦逼也,常年二弟不保。
我瞥了瞥盤子裡的孜然香腸,突然什麼都吃不下去了……
約莫是見我擱下筷子,老夫人道:“賢媳為何不吃了?”不等我回答,她又道:“想必是夫妻二人鶼鰈情深,深兒才半日未歸,這不,就茶不思飯不想了。”
我就看看,不言語。
夫人接著道:“看,賢媳又害羞不說話了。不過作為過來人,趁著這午膳大家聚在一桌,還是有幾句話要說的,嫁到我們家來,要多長長心眼,不是討好丈夫和舅公就行的。且看清楚了,這家主到底是誰?”
我點頭稱道:“娘說的對。”
老夫人又將矛頭指向雲老爺:“老爺你說是不是啊?”
她說完就在雲老爺背上拍了一下。
雲老爺似是很受內傷,咳了兩嗓子,趕忙附和上去:“是是……夫人說的全部都是……”
我這才明白雲老爺為何喜歡大力拍背這樣驚世駭俗殘害他人的舉動,原來是在自己夫人那受了傷,現今開始報復社會。想必就是“家有河東不好擋,看誰不慡來一掌”這樣的崎嶇心態所致吧……
我默默噎著飯,這一頓當真是食不知味,直到一小廝過來稟報說——相爺回府了。
食不知味的原因倒不是因為真如老夫人說的那般不見雲深便茶不思飯不想,只因我對雲家這格調暫且適應不能,導致胃也不大舒服。
那小廝瞄了我一眼,補充道:還帶回了一位客人。
老夫人問:誰?
感覺那小廝又瞄了我一眼,不慌不忙將話說完,咳,是那從雲閣的閣主……
這話叫我精神頭立馬上來了,在我心中,女子多不可怕,只因僅僅是女子,大多溫婉賢良,難以造成多大的影響;若其中有閒的奶酸的,也並不可怕,只因奶酸之輩大抵是那些常年深居閨閣的;但,如若是一大群既拋頭露面又閒的奶酸的女子呢?
……還那般有組織有目的,這真是叫人頗感興趣吶。
我才到雲府不過兩日,就要見到那奶酸閣的頭頭了,能不激動嗎?能淡定了鳥嗎?
我再一次停杯投箸不能食,朝府門的方向頻頻張望。
老夫人果然如我所料,道:“瞧瞧這翹首盼夫的姿態,真跟我當年有一拼。不過,姿態是一樣的,性質卻千差萬別。阿珩當真比我過去好多了。我家深兒也算是學有所成如今為相前途無量,無奈他爹當年卻是個窩囊。現下,賢媳這是歡歡喜喜盼下朝,我當年可是哭哭啼啼盼下窯……”
一邊專注於啃雞腿的阿連總算是停下了,問了句:“下窯什麼意思?”
我道:“呃,如果我沒有理解出錯的話,應該是從那jì院回來的意思吧。”
“原來如此。”阿連繼續與那雞腿做奮鬥。
老夫人聞言惡狠狠哼了兩聲,雲老爺整個人又縮一寸。
此刻,我也終是看到雲深攜著那閣主出現在眼前了,遠遠看著,那閣主當真是個實打實的美人兒。緋裙如霞,黑髮如綢,放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
只見這二人成雙入對,勾肩搭背,好不親密,如謫仙一般翩翩然飄了過來……
我下意識瞥了瞥雲家二老,見自家兒子成親第二日就同一陌生女子如此親熱,我私以為自己已經很淡定了,不料他倆比我還要淡定,各吃各的,眼也沒眨一下。
漸漸的,漸漸的,那二人走近了。
快到前廳大門的時候,我忙正襟危坐,餘光只見那閣主放開雲深,晏晏然笑了:“雲老爺,雲老夫人好~在下又來府上叨擾了~”
咳,我險些被嘴裡一口米飯嗆死,這這……竟是個男子聲音!!!
“哪裡哪裡,”聽得一雄渾男yín,只見原先還畏手畏腳的雲老爺又一次實現了華麗的轉身,他起身拱手,儼然一派家主氣勢,而後捋了把鬍鬚,道:“九爺要來府上,深兒早上也不派人來提前通知一聲。席上未曾備有多少飯菜,還望九爺見諒見諒啊。快,再添一個座位,怠慢了九爺唯你們是問。”
“雲老爺真是太客氣了,”閣主也拱手,道:“從雲閣今日有活動,在下不得不以女裝扮相示人,也不知有沒有掃了老爺夫人用餐的雅興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