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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塘的海拔不過兩千多米,比理塘的海拔要低得多,巴塘縣城的環境也比理塘更好,邵知寒和林白在這裡都更感舒適。幾個人晚飯時才聚首,外面天色昏暗,燈火照亮半邊夜空。
她們隨意在挑了個館子,點了巴塘特色的金絲面,邵知寒和巴麗先一步落座,無奈,徐影春只好坐在了林白身側。
筷筒離林白比較近,林白笑眯眯地遞給她筷子,看她垂眼接了。
現在已經是晚上了,再戴墨鏡也太怪異了,因此林白清楚地看見了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但臉色比早上好多了,畢竟在車上休息了那麼久。
金絲麵湯汁滾燙而鮮美,邵知寒在房間裡的時候就嚷嚷餓,把之前從理塘買的氂牛肉乾吃得一點也不剩,這會兒吹了兩口就急忙忙地吃了起來,被燙得直嘶氣。
「餓成這樣。」林白笑道,「慢點吃,燙著你。」
鮮嫩的氂牛肉和蔥姜剁碎,炒成臊子澆在面上,令人垂涎三尺。蔥花碧綠,晾涼了一會兒,林白捏起筷子嘗起來,才發現那蔥花碎末里還夾雜著一點兒香菜。
林白側頭看向徐影春,後者正沉默地吃著面。
可她記得,她不是不吃香菜麼?
少年時,她把她當成親妹妹,分明自己也還是個半大孩子,卻還是像個小長輩一樣照顧她。第一次和徐影春一起去吃麵的時候,那碗面上就放了一把香菜,徐影春吃了一口,就皺起眉。
林白問:「怎麼了?」
徐影春把香菜「呸」地吐出來,說:「一股草味兒。」
「……」林白雖然不覺得,可看她是真心實意地不喜歡,她們年少時也不算很富裕,不喜歡,但徐影春還是勉強自己吃那碗面,林白於是一筷子撥開她的筷子,「臉皺成包子了,等會兒再吃,我幫你把香菜碎都挑出來吧。」
那香菜碎又多又細,散在色澤微黃的麵湯里,夾在麵條中間,要將它們全都挑出來,實在是個不算累但很瑣碎的活兒。徐影春跟她一起挑,兩個人合力也花了好幾分鐘,面已經冷掉了,但徐影春還是吃完了。
念及舊事,林白悄悄抿了抿唇,露出一點笑意。
於是毫不猶豫,如同以前做的那樣,她伸筷子過去,要幫她挑香菜。
「……幹什麼?」徐影春看見她的動作,頓了頓問道。
「你不是不愛吃香菜麼?」林白眼神無辜,「我幫你挑。」
巴麗這才想起來,她是知道徐影春不吃香菜的,但她自己愛吃,這家店又放得少,於是就忘了,聽了林白的話,連忙跳起來。她跟著徐影春學紋身,師父學徒的關係好歹也得孝敬一下,說:「小春姐,我來幫你挑。」
徐影春被這兩個人的熱情弄得有些無奈且不適應,她伸手護住自己的碗,說:「不用了,吃得慣。」
又在彆扭了,林白心道,明明不喜歡。
巴麗聽了這話就安分了下來,但林白可不是徐影春的徒弟,她才不聽話,直接把徐影春的手拎來,把那隻碗拖到自己跟前,開始幫她挑香菜。
巴麗吃驚得張大了嘴,心如明鏡的邵知寒挑了一筷子堵住她的嘴。
「……」徐影春側眸看她,含著一點複雜的神色,又是無奈又是無措,吐出一句,「你怎麼……」
「我怎麼?」林白專心致志地在那堆蔥花里辨認香菜的身影,眼也不抬地搭了一句腔。
怎麼變得越來越不講道理了。徐影春心道,但沒說出來。
「你跟我客氣什麼。」林白挑完了,把碗推回去給她,說,「以前也不是沒給你挑過。」
徐影春不說話了,她態度強硬,自己的拒絕又柔軟無力,說什麼好像都不對,只好沉默。她沉默地把碗拽回自己面前,麵條被嚼碎了,從嗓子眼落下去的時候,沒了香菜的味道,一下子美味的程度提高了很多。
可她覺得難受極了,好像在她面前落了下風一樣。
她的溫柔,於她而言從來都是可口的毒藥。
她能感覺她在看她,那目光讓她坐如針氈,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氂牛肉的香味、麵條的香味好像從舌尖集體消失,她端著冷靜沉著毫無反應的外表,實際只是機械的咀嚼。
終於吃完了,她立刻站起身,好像坐在她身邊都已經讓她難以忍受了似的,拋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們」就要立刻逃離。
三人「哎」了一聲,林白還伸出了手,睜大了眼,她卻什麼也沒想,匆匆轉了身。
——嘩!
服務生端著剛從後廚拿出的冒面,跟她撞了個正著。她的動作太突然,服務生措手不及地,那麵湯灑出來一大片,落在她的手臂上。
「對不起對不起……」小服務生一看這幅情景,嚇得語無倫次,連忙把面碗往旁邊桌上一擱,忙不迭地抽了幾張紙,按在徐影春手上。
座下吃麵的三人也是驚愕萬分,林白剛剛看見她身後的服務生了,可是她提醒的話還沒說出口,她就急不可耐地轉身要走。
坐在她旁邊都這樣不情願嗎?
林白顧不得腹誹,吃麵條的三個人都站起身來查看狀況,幸好此時不是夏天,穿的不是短袖,隔了一層布料,到底替皮膚阻擋了一層溫度。
這麼大的動靜,麵館老闆被驚動,出來陪笑臉,說她們今天晚上這頓免單。
林白不關心免不免單,她看著巴麗把徐影春右手的袖管獻上去,那衣料濡濕一片,但卻好懸沒透進去,麵湯雖然滾燙,但手臂上的皮膚卻是光滑白皙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