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頁
徐影春也看那些遙遠的冰川,只不過是透過鏡頭看。取景框裡的冰川在陽光下反射出粼粼閃閃的波光,質感仿佛透明,又流光溢彩,微微偏移鏡頭,不經意間,一張側臉入了框,還有那雙眼睛,被陽光和白雪遠遠映著,色澤比平時淡了一些,比冰川更像剔透的琉璃。
徐影春按下快門的手微微一頓。
林白餘光掃到了什麼,偏頭一看,看見了徐影春冷著臉放下手裡的單反,扭開臉正要離開。
仍然是逃避冷淡、拒絕靠近的姿態。
「等等。」林白突然叫住她,徐影春的腳步應聲停了,但仍背對著她。
這些話林白從醉酒那夜到現在在心裡反覆想了很久,此刻終於說出了口。
「小春,如果你真的不想和我再做朋友,如果這段友情,這段關係真的讓你這麼難過,不想繼續……那就算了,我不會再勉強你跟我和好了。等這次回去之後,聯繫方式刪或不刪,也都隨你。」
「但我希望你能永遠開心。」……哪怕是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第29章 欲蓋
徐影春僵在了原地。薄唇狠狠抖動了幾下,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說不出好,也說不出不好。一個是不能說,一個是捨不得。
她閉上了眼,再一次地覺得自己非常可恥。
這不是自己想要的麼?保持距離,疏遠冷淡。現在對方善解人意地照著自己的意思做了,她怎麼還不滿意?
遠處皚皚冰川在陽光下折射的美麗光澤突然變得刺眼起來,白茫茫明晃晃地刺痛了她,她覺得眼眶生疼,幾乎要在這強光的逼視之下流出熱淚。
但那眼眶最終是乾的,一滴眼淚也沒有流出來,風撲簌簌地從臉頰上刮過,就輕而易舉地帶走那點泛紅的熱意。
她不善流淚,尤其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人面前流淚,痛苦和難過全都秘而不宣,獨自承受。
林白默了兩秒,看著徐影春的背影。縱使是背影看不見她的神情,她也能想像得出她沉著臉皺著眉的樣子。
有那麼一瞬間,視線背景里營地上散落的車輛和熱鬧的人群全都隱沒遠去,她拒絕的樣子像是一隻不願被馴服的孤僻小獸,全身的刺都警覺地高高豎起,藏在肚皮底下的傷口被緊緊捂著,血肉模糊也不讓人瞥見分毫,只留待自己獨自舔舐。
林白也不怕被她拒絕,只是怕她豎起的刺沒扎到別人,反而傷到了自己。
這反應雖說也並非出乎她的意料,但她到底心裡存了一線希望,隱隱期待著什麼。現在,這如同默認般的沉默讓她有些失望。
但也沒說什麼,她既然那麼說了就不後悔,更不怕被冷臉以對,她轉身下了木棧道,到邵知寒和巴麗身邊去了,給她空間,留徐影春一個人在原地。
這地方網不好,邵知寒和巴麗對著那草甸上的花拍了一張照片,傳到搜尋引擎上,大眼瞪小眼地看著那個小小的原點轉了半天,愣是跳不出任何結果。
「這叫狼毒花。」林白的聲音忽而在身後響起來,兩人扭頭見她走來,林白又說,「根部有毒的。」
巴麗略帶驚訝地說:「哇!林白姐你知道得好多呀!」
從書上看來的。林白笑了笑,年少的時候受困於落後小城,手機和網絡沒有普及的時代,對外界所有的了解都來自於書籍,姑河那個小圖書館的每一本書幾乎都被那纖長的手指翻閱過。
然烏湖有許多值得拍的風景,幾個人沒往上走,徐影春用航拍拍了上湖的風景,美得宛如仙境,比在泛黃折舊的紙頁上更加震撼。
她們又上車往波密去。雖說她們上路時並沒有嚴格的日程計劃,不像旅遊團完成任務似的帶人到一個景點,又掐著時間趕著離開那麼緊迫,但是一路還是不少波折,又是高反生病又是醉酒休息,這麼拖下去,什麼時候才能返回姑河。
邵知寒是無所謂的,她一回去面對的就是無窮無盡的催婚和相親,寧願多在路上待一會兒,越久越好。
但巴麗就不一樣了。她第一年高考準備得不足,發揮得也不好,本來不想復讀了,準備就跟著徐影春學好紋身這門手藝,但徐影春不同意,非要她復讀再考,看她心情不好才帶她出來走走,換換腦子,可馬上來的一模考試還得老老實實地滾回去參加。
林白坐在車上,看見徐影春沉默的側臉,心下便對她的態度明了了,關於她之前的提議,她應該是同意了——覆水難收,沒必要挽留,也沒必要和好,這麼多年彼此的生活里都沒有對方,如今也沒有必要重新進入對方的生活,攪亂本來波瀾不驚的平靜湖水。
也許對徐影春來說,甚至是長鬆了一口氣,那隻如鯁在喉的魚刺終於識趣,自己溜走。
想了想,她在正式開車上路前解開安全帶,起身繞到后座,敲了敲車窗,邵知寒降下車窗,手裡消消樂的聲音還噼里啪啦熱鬧地響著,問:「怎麼啦?」
「我們換下位置吧。」林白指了下空出的副駕駛,「你坐前面。」
邵知寒沒動,不解地問:「為什麼?你之前不是坐得好好的嘛。」
而且,這不是能離徐影春更近一些麼?這種機會求和好的人應該推脫的麼?她疑惑且狡黠地沖林白眨了下眼。
今時不同往日啊,林白心道,嘴上卻沒法當著人說出來,沒法把心裡的每一寸起承轉合都細細跟邵知寒分享,隨口找了個藉口:「安全帶勒得慌,不想系安全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