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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洗漱,徐影春並沒有化妝的習慣,但她素顏也漂亮,長發被攏成一團,松松垮垮地扎了一圈,她連漂亮都漂亮得漫不經心,和她周身的氣質很相符。
林白仍然睡著,徐影春確認她沒有一點醒來的跡象,才拽了床頭柜上的手套,嚴絲合縫地給自己戴上。
她黑衣黑褲黑色手套,臉色又沉著不笑,美得鋒利凌厲,像一把讓人退避三舍的劍。
醫院八點開門,徐影春過去的時候,時間還早,她在門口的早餐推車上買了豆漿、油條、小餛飩,時間就差不多了,她手裡滿噹噹,提著熱騰騰的早餐,第一個踏入了住院部。
「這一身黑。」徐影春輕車熟路地走進那間病房裡,床邊擁被而坐的女人轉過臉來,視線也從窗外轉向她,就輕輕笑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直接來參加葬禮的呢。」
女人就連開這種玩笑的時候聲音都輕而溫柔,說話的人柔弱而疲憊,面色蒼白如紙,一看便是病態十足的虛弱模樣。
她倒是笑得開心,但徐影春可一點也沒被她這不合時宜的笑話所打動,皺著眉頭,唇線僵直,說:「少胡說。」
把床上伸縮桌板拉過來,蓋子一掀,紫菜蝦皮混合著香油的鮮湯味道撲面而來,徐影春伸手把小餛飩推到女人面前:「吃早飯吧。」
女人被她一凶,這才略微斂了笑意,拿起勺子。
徐影春把那杯熱豆漿晾涼了一些,溫度適中,才把豆漿油條遞給女人。
女人笑起來:「你買這麼多,我吃得完麼?你當餵豬麼?」
喝了一口豆漿,又慢吞吞地說:「我身體好的時候也吃不了這麼多,更何況是現在,吃兩口意思意思就算啦。」
徐影春沒什麼表情:「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了你就放著。」
女人看著她,萬分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名叫鄭清芬,幾年前,徐影春帶著她的奶奶上成都來看病,一住院就是許久,生活需要花銷,看病更需要花銷,徐影春當時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沒文憑就只能去工廠賣力氣,機緣巧合之下,鄭清芬收下了她,作為自己的徒弟,讓她跟著自己學紋身。
好歹吃住不愁,不光是這樣,鄭清芬還毫不猶豫借了錢給徐影春,讓她帶奶奶看病,不要她任何利息。
徐影春有天分,肯用功,做廢了多少張皮,但最終也是出師了,還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那種。
遺憾的是,徐影春出師了,但是奶奶卻最終還是病逝了。
回到姑河的徐影春開了自己的紋身工作室,一開始的顧客是衝著鄭清芬的名氣去的,後來漸漸地,徐影春本人的技術和水準越來越被認可。
徐影春的風格張揚極端,她的圖總是能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又辣又狠又美,視覺衝擊力很強。
她幫人紋了很多在網上出圈的圖,有一個融合了宗教元素的還拿過一個小比賽的獎,但這一切追根溯源,她還是得感謝鄭清芬。
那些在你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候伸手拉了你一把的人,你得永遠記住。
徐影春始終覺得鄭清芬是她的貴人、她的恩人。
她是在今年年初的時候聽到鄭清芬得了肺癌,中期將近晚期了,徐影春聽到消息的那一刻覺得時光如宿命般倒流。
她好像又回到了幾年前她孤身帶著奶奶來成都看病的時候了。
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悲傷,也不是驚訝,而是奇怪。
為什麼?
為什麼她身邊的人,最重要的那些人,都這麼輕易地就要離她而去?
像是按部就班計劃好的,她們一個一個地走了,再也不回頭。
鄭清芬真的沒什麼胃口,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笑容也淡了許多。徐影春坐在她的床邊,又拿了把小刀給她削蘋果。
徐影春陪著坐了一會兒,護士就過來通知鄭清芬做化療了,給鄭清芬掛上點滴,又跟徐影春講了注意事項,徐影春一一記下,護士一走,鄭清芬就說:「你不用一直陪著我,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而且馬上我兒子就來了。」
徐影春知道,但她沒動。
鄭清芬嘆了口氣,說:「你這次到成都來也是有別的事情吧?我不想耽誤你的事,你忙你的去吧。」
徐影春說:「我沒什麼事。」
她油鹽不進,鄭清芬就不說話了。靜默了片刻,她又挑起別的話題,問:「所以你這次到成都來是有什麼事?不是來旅行的吧?」她知道徐影春喜歡天南地北到處跑,但畢竟之前在成都待了那麼久了。
徐影春說:「本來是要去西藏墨脫,但成都明天有個攝影展,我得去領個獎。」
她說得輕描淡寫。
攝影一直是徐影春的業餘愛好,她拍自然風景比較多,之前曾給一家地理雜誌供稿,難得的自然變化和造物被鏡頭精準地捕捉下來,以最完美的角度,雖然充滿技巧,但是成品仍然可見真誠之意。
「而且,我也想來看看您。」徐影春說,其實,她真的覺得她應該一直留下來照顧鄭清芬。
無奈鄭清芬嚴詞拒絕過多次。
鄭清芬笑了笑:「這次還是跟巴麗那小姑娘一起來的嗎?你來醫院,就把那小姑娘一個人丟在賓館裡啊?」
徐影春說:「不是一個人,還有兩個女生一起。」
鄭清芬點點頭,她以前一直覺得徐影春活得太獨了,好像從不和任何人建立親密關係,也沒有和別人交往的習慣,我行我素,聽到她多了兩個同行的人,覺得這是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