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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似乎是搞砸了。
也許她八年前就已經搞砸了。從她在心裡越界開始,從她喜歡她開始,就已經搞砸了,可情若是能夠自禁,世界上就沒有心碎的人了。
林白自己一個人出行,在旅館裡查好了景點資料才出發,卻計劃得與邵巴二人完全相反,她先去了仁欽崩寺,看見那些藏民虔誠地跪伏,雙手合十地祈福,最後才來果果塘大拐彎。午後,又是淡季,人不多,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拍攝的人。
這景似乎也變得不那麼吸引人了,看一眼就罷,林白轉身就走,徐影春看見,下意識叫了一聲:「姐姐。」
林白腳步一頓,但也只是一瞬,她繼續走,還走得更快了。
徐影春拋下正在拍攝的相機,急追跟上幾步,手指拽住她的衣袖,又叫了一聲:「姐姐。」
她不想這樣繼續下去了,自從前日之後,林白就不理她了,就算偶爾回答,也只有冷冰冰又敷衍的「哦」、「嗯」這樣的字眼。
她不止一次地想,反覆叩問自己,這就是她最終想要的嗎?
左心室好像漏了一個洞,血液從左心室流出,豁開了一大片心血,血肉淋漓。
如果不管親近還是疏遠對她來說都是折磨,她更受不了這種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的關係,忍受不了這近在咫尺的視而不見。
對自己,對她,都是折磨。
「叫誰呢。」林白被她拉著,卻故意說,「不認識。」
徐影春頓了頓,好像突然在這場較量認了輸——與其說是她跟林白的較量,不如說是她跟自己的心的較量。
她輕聲道:「你。」也只有你。
林白「哦」了一聲,氣還沒消,說:「不叫名字了?」
徐影春知道她是故意的,拉住她的手鬆了幾分,又緊了幾分,片刻後,林白聽見身後傳來一聲低低的:「……我錯了。」
第32章 星星
好像一腳踩空,這話一出口,徐影春心裡的兵荒馬亂好像突然止歇了,承認了自己的一敗塗地,偃旗息鼓之後,心跳聲仍然慢半拍地砰然亂跳。
林白一聽這話,唇角忍不住翹了翹,還帶著些許驚訝。其實,她不是故意擺出這副態度想叫她回心轉意,她的確生氣,並且沒有料到能獲得這樣的效果——
刺刺球的刺軟了下來,鋸了嘴的葫蘆主動開口。破天荒頭一遭。從小到大,徐影春就是沉默寡言的女孩,從不會將自己的心事主動吐露,只是從前她們家住得近,學校也是同一所,雖然不是一個年級,但那么小的地方,很多事情都藏不住,徐影春不用說,她也知道,也能猜出來。
林白覺得十分新奇,一時之間,那積攢了幾天的氣竟然像是氣球被扎了個洞,一下子就放跑了。
她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這麼好哄。原來只要對方低個頭,她就可以自然而然地順著那個台階走下來,毫不拖泥帶水。
可也許並不是她好哄,畢竟從前她父親不管如何聯繫她,怎樣給她打電話,她都一概不接。
因為這次搭起台階的那個人是徐影春。她對她從來心軟,從來特殊。
心裡其實已經不生氣了,但面上卻不露,轉過身,輕飄飄地把那隻黏在自己衣袖上的爪子拎開,面無表情、一板一眼地問道:「你錯哪兒了?」
「……」
通常情況下,這種吵架句式都得不到什麼確切的回答,也吵不出個所以然來。所謂「我錯了」只是一句服軟的開場白,說這句話的人不一定真的意識到自己有什麼錯。
但是林白不想要糊裡糊塗的和好,從前因為城市小圈子小,所以什麼事她都知道。現在不是了。兩個人相處,不能總是靠猜。更何況,她實在是猜不到徐影春九曲迴腸的心思。
徐影春沉默著,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短短几秒,她似乎在內心反覆思索了好幾遍,才說:「我不應該……裝作不認識你,對你那麼冷淡的。」
林白心道,你那是冷淡嗎?你是不好好說話。嘴不需要可以捐給有需要的別人。
晚風逐漸大了起來,扯亂她們的發,面容被髮絲胡亂遮擋得模糊不清,但林白望進徐影春眼裡的眼神卻明亮,亮得讓人又想溺斃在其中,又想逃跑,她輕聲問:「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徐影春心微微一沉,心裡的天平劇烈搖晃,外表平靜,內心卻經歷一場不為人知的山崩海嘯。
她明白,她要是全部和盤托出,包括她對她超出友情的喜歡的部分,那必然不行,但若是只小心翼翼地切割心事,講出沒有越界的那一部分,那麼她又會回到八年前的狀態里去——享受以友情為名的陪伴和親密,如此可恥。
可她就是個懦夫,不能高尚,寧願可恥。
「你到底在糾結什麼呢?」
內心再次掙扎過一瞬,她心裡兵敗如山倒一般,輕聲開口:「我只是……」
「我只是有些害怕,不知道什麼時候,你會再次離開。」徐影春垂眸,濃密長睫撲簌簌地顫抖,「如果不能長久,乾脆就不要開始。」
承認自己害怕其實是一件很難的事,尤其對於徐影春這樣的人來說,哪怕被捅了一刀,她也只會自己療傷,不會跟別人說一聲疼。
說來矯情,但徐影春的確就是那種喜散不喜聚的人,世界觀也總是悲觀,她這樣想,林白不奇怪。但是林白仍然面無表情地在她額頭上彈了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