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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徐影春站在窗邊,夜色和燈光一起蔓延到她身上,卻讓她看上去陰影更深。
林白乖乖躺回被子裡——免得馬上又要嘮叨了。
徐影春扭過頭,漆黑髮絲垂落,她走回床邊,抬手作勢要關燈,林白突然說:「反正今天晚上也不睡了,我們聊聊吧。」
徐影春的手於是放下了,床頭燈的光幽微地浮著,照不亮她眼中的深濃,她躺下,淡淡地問:「聊什麼?」
林白本來想說「什麼都行」,關於她的那八年,她都想知道。但這樣籠統的話說出來,總覺得會陷入沉默,因為這等於是把話題的選擇拋給了對方,而對方——徐影春接了話,不是想跟她聊天,只是敷衍答應罷了。
而且如果觸及到對方不想提的話題,就更難以繼續了。
比如剛才她問為什麼戴手套。
現在的徐影春對她來說,也許和對那些好奇的網友來說一樣,都是謎。她有可能甚至還不如那些喜歡她做的紋身圖的網友了解她。
於是那話到了喉嚨口,又被吞了下去,林白想了想,挑了一個徐影春更有興趣接得上的話題。
她說:「我最近也有點想紋個身。」
「你給人紋身的收費標準是什麼?我花錢請你幫我紋,行麼?」
第16章 理塘
「紋身?」
兩人都躺在床上,但林白是側身朝內躺著,臉朝著徐影春那張床的方向,徐影春卻是平躺的姿勢,一看就不想和她對視的樣子。聽了這話,才突然轉過頭看向她。
林白「嗯」了一聲,她是一時興起,今天夜裡才有的想法,但是看上去表情卻十分認真。
沉默一會兒,徐影春淡淡問:「你想紋什麼?」
「暫時沒想好。」林白說,「有什麼推薦的嗎?我在網上看到你給別人紋的圖都挺好看的。」
「雖然要上麻藥,但紋身還是會讓人疼痛,而且一旦紋了,刻進了皮膚里,就難改了,它會跟著你一輩子,除非你去洗紋身,那比紋還疼。」徐影春的聲音在夜裡聽起來很安靜,「大多數人的紋身都是對自己的人生有特殊意義的圖案,有些情侶會在身體上紋彼此的名字或是在一起的紀念日期。」
她又問了一次:「你想紋什麼?」
林白在這方面確實沒什麼了解,她思考了一下,說:「沒有意義,就是單純紋一個漂亮圖案……不行嗎?」
徐影春在昏暗裡看了她一會兒,突然翻了身,只留給她一個背影:「我不給你紋。」
林白有點懵,她哪裡說錯話了嗎?
「多少錢也不給。」徐影春又補充一句。
她平時接待客人的時候,都是這麼任性的嗎?林白想,大約不是,只是針對她而已吧。
本來以為憑她們認識這麼多年的交情,還能打個折呢。她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林白也沒了再看手機的興致,仍然清醒就在黑暗中睜著眼,心裡卻靜謐平和,漸漸地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溫度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完全恢復正常,只剩下一些輕微的高原反應還在繼續,頭微痛和昏沉。她被要求只能待在房間床上的厚被子裡,飲食都是徐影春點了住宿旅店的餐飲送上來。
青稞餅,酥油茶,稻城亞丁的特色是典型的藏式口味。酥油茶濃香醇厚,林白披著毯子,小口小口地喝著,覺得手腳都熱起來了。
徐影春跟她坐在一張餐桌上,彼此默默進食,並不交談,像兩個拼桌的人一樣。她從不主動跟林白聊天,只有在十分必要時才進行一點交流,比如吃藥和喝水這樣基本的事情。
放下茶碗,林白對徐影春說:「我已經好多了,要不然我們今天去景區找她們吧,還來得及吧。」
來了這一趟,耽誤了她看亞丁深秋的風景,林白始終覺得過意不去。
徐影春坐在她身邊,正撕開一塊風乾氂牛肉,聽了這話眼皮也不抬:「不去。」
「你好全了麼?」徐影春說,「真想去醫院吸氧是吧?」
林白不說話了。
氣氛沉默。
邵知寒和巴麗在亞丁景區里待了三天,本來她們只訂了兩天的房,但第二天天氣不好,多雲陰沉,持續落雨,她們就多留了一天,到第四天開車回來的時候,林白已經把徐影春買的葡萄糖喝完了,身體也終於適應了高原,不再持續悶痛缺氧。
她們再次上路。邵知寒給林白看她們這兩天拍的照片,她們的拍照技術固然不如徐影春,過曝的、沒有聚焦的失敗作品很多,但無奈景色太美,沖古寺、洛絨牛場、牛奶海、五色海、珍珠海,無一不是美的,就算拍得不好,也可讓人依稀可以想見那現實中的美好,毫無人工雕琢的大自然的饋贈,讓人感嘆山河壯麗。
邵知寒和巴麗在燦爛明媚陽光下傻兮兮的笑臉也美好極了。
被城市的快節奏生活裹挾了這麼多年,換換心情出來走一走,會發現之前糾結的那些事情,好像都不算什麼,顯得太渺小了。
雖然她沒有親眼看見那些美景。
但看著照相機里的景色,她對因為自己生病而導致徐影春留下來的事情抱歉又多了一分。
徐影春倒是完全沒什麼反應,雖然對林白的態度仍然不冷不熱,看著巴麗拍的照片,沒評價好,也沒評價壞,只是說:「沒把相機弄壞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