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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兒啊?」
「應該是國外吧。也有可能是哈爾濱那邊的。」
「鋒哥,你知道得真多。」
魏藍捧著水晶球捨不得放下:「應該是哈爾濱吧。外國也下雪嗎?」
「怎麼不下。」宋雲鋒說,「南方也下雪啊。雲南,那個玉龍雪山。」
「我還以為就東北下雪。」魏藍笑了,「謝謝你。我真喜歡這個。」
說完她低頭,仔仔細細地盯著裡面的城堡:「我也想去這個地方。」
她眼睛裡跳著火。宋雲鋒看著她,沒有說話。
他將在明年正式搬去南京與母親住在一起。
他要離開這裡了。
宋雲鋒有時候想,魏藍的人生該是什麼樣?
她的青春是蒼白的,有無數的人來過,無數的人愛過,可是這愛的背後是一場陰謀。
魏藍不是故意的,她不想這樣。於是她只能看他們受傷,並承擔由此衍生的一系列災難。
那些傷口在眼前延伸重疊,她跌跌撞撞地奔向一個又一個希望,火光卻只在剎那間熄滅。於是她的眼睛也受了傷。
他有時候會帶著魏藍去荒廢工廠的山坡散步,給她唱外面流行的歌。日光帶著舊情緒,沒完沒了綿延下去。大大小小的野花藏在草里,像在最後熱鬧一場。
他們玩一個遊戲,對著遠方大喊自己的名字。
輪到她的時候,她攏起手掌高聲呼喚:「魏藍,魏藍。」一遍一遍地說,一遍遍地喊。最後兩個人都不說話了。這種呼喊像某種鬼神的儀式,像在召另一處的魂。
魏藍望向遠方,即使眼神是凝固的,仍在懷念許多事情,悼念許多事情。
那個下午她對著遠方,改用母親的聲調呼喚自己。魏藍,魏藍,魏藍,魏藍……南方口音里,越聽越像「回來」。
回來,回來。回到哪裡去?要到何處來呢?宋雲鋒生出錯覺,以為這聲音來自世外,於是下意識伸手抓她。
而魏藍空洞地笑起來。她說,要真能離開這裡,她就再也不回來了。
宋雲鋒抬頭去看太陽。落日不堪耀眼,仍刺痛他的雙眸。
相逢相知恍如一瞬。這個短促的片段,每每想起,他總要落淚。
第8章 魏藍(四)
7.
宋雲鋒馱著裱花蛋糕。繞過巷子,經過蒼蠅紛飛的公共廁所,終於來到了魏藍的家。
那裡是一片違章建築。在原本的平房基礎上延伸,勉強摞成獨棟的樓房。二層或三層,也可以更高,全看居民的膽量。
這種地道的無產階級已非革命先鋒 ,反而成為發展浪潮的累贅。宋雲鋒把自行車停在路口,很快樂地去拜訪魏藍了。
樓房遠看像出土文物,每一處磚牆都搖搖欲墜。他一路走一路看,把臉貼在渾濁玻璃上向里觀瞧。
每家每戶都統一地髒亂差,房檐掛著廢舊電線,內衣和大褲衩子像一排蓬鬆的旗。宋雲鋒穿行其中,在一直走到大裡面才找准地方。
他咳嗽一聲,在心裡想,一會兒先把蛋糕給她,然後馱她去轉一圈。晚上早點回家收拾東西,明天中午的火車,自己該跟她告別了。
宋雲鋒伸手一敲,才發現門原來沒關——掛門鎖的地方是一個爛窟窿,上面是用繩子栓的。他好奇地喊了一聲,聽見裡面好像有聲音,就悄悄地從大門縫裡擠進去了。
不怕招賊嗎?宋雲鋒對這樣的環境感到震驚。實際上,此處方圓十里都是小偷強盜的原產地,他們只能出口,並不會內銷。
宋雲鋒慢慢往裡走。當他清好嗓子,渾厚地喊出魏藍的名字時,他聽見旁邊房間裡有打鬥的聲音。
宋雲鋒異常激動。他飛起一腳就把門踹開,一聲大吼卡在嗓子裡。
——他看見了披頭散髮的魏藍和一個全身赤裸的男人。
魏藍坐在床上,雙手掐著男人的脖子,在他的光頭和肩膀上硬生生地啃咬。男人滑不溜手,簡直沒有可以抓握的地方。然而他大怒,一拳揍在魏藍臉上,然後抄起枕頭要捂死她。
魏藍大呼小叫,又踢又踹,整個人爆發了野獸一般驚人的力量,一腳就把男人蹬飛。
宋雲鋒默不作聲地退回到走廊。
環視四周,看見角落裡杵著一個鐵鍬。
他進屋的時候,魏藍的衣服已經被撕壞了。男人瘋了一樣抓著她的腦袋左右搖晃,另一隻手還來捂嘴。
魏藍尖叫著,猛地張嘴,吭哧一聲咬住他的手指。就在這時,宋雲鋒躍入房間,迅速擎起鐵鍬,對準了光頭乓啷一拍。
男人似乎很恍惚地後退了一步。鮮血迫不及待,他在眩暈中回頭看了一眼,就倒在了地上。
看清這個人的臉時,宋雲鋒徹底怔住。鐵鍬啪地一下掉落,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這是……你爸?」
魏藍渾身發抖,像得了哮喘一樣呼吸。她面無表情,只是兩眼通紅,像是被突然嚇傻了。
他們都不說話。過了幾分鐘,魏藍抬頭看了宋雲鋒一眼。
她緩緩抬手捂住臉,哽咽著哭出聲:「怎麼,是你啊……」
宋雲鋒脫下外套給魏藍穿上:「沒事兒吧,嚇死我了。」
魏藍低頭:「讓你看笑話了。」
這堪稱兇殺現場的暴力行為,竟然被她稱為笑話。宋雲鋒不敢想像她的日常生活。<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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