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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火機沒火了。我倆找個小賣部買新的。這地方有點偏僻,走了一圈,附近開門的就是翠姐家店。
翠姐其實跟我同歲。長得還很漂亮,性格也爽快。但是年輕時太愛亂搞,生了兒子小虎,不知道爸爸是誰。因為這個,村里很多人看見她都繞著走。
前年,翠姐爸爸在河北開大車翻到溝里,媽媽悲傷過度,心臟病突發,也過世了。打那以後,翠姐精神就有些恍惚,總是走神。有時候走在街上一臉茫然,別人問她去哪,她搖頭說不知道。
翠姐在櫃檯上刷某音。外放的BGM震得我耳朵疼,剛受完革命洗禮,再聽見有些低俗的笑聲,實在難受。
「來個打火機。」
「好嘞。——小虎,給你勇叔拿火。」
她兒子站起來,搖搖晃晃摸抽屜。剪刀啥的就在旁邊,翠姐看都不看一眼,對著手機傻笑。
大勇皺皺眉,問翠姐:「小虎這毛病你沒給治治啊。」
「嗯?」翠姐挑挑眉,伸出塗滿紅指甲油的手摸過錢,還是盯著手機,「自閉症,沒錢治。這樣也挺好,跟個錄音機似的。」
小虎的「錄音機」功能我親眼見識過。這孩子六歲了,基本不說話,就愛看螞蟻。但是來了人,對他說過的話,他能像模像樣地給你複述出來,連表情語氣都一樣。
翠姐忽然朝我倆點點手:「你倆愛看某音和某手不?」
「不咋愛看。咋的了?」
「我也想拍個這樣的視頻,琢磨挺長時間了。」翠姐把手機亮過來。畫面上一個女人穿著袒胸露背的衣服跳舞,邊跳邊唱,好多人給她點讚。
「聽說這樣老掙錢了。」
「你拉倒吧。」大勇很嫌棄,「好好開店養小虎吧,不夠你折騰的。你問問齊牧,那樣的都得封號。」
「視頻要想掙錢也行,」我說,「但是,這種的都爛大街了。得你是第一個拍到的,才能火。」
「比如……?」
「比如你拍到咱山上有條龍,你就火了。」大勇不耐煩地說。
我倆出了店,小虎扭頭看我。他忽然張開嘴,學著大勇齜牙咧嘴的樣子:「……山上有條龍!」
大晚上這樣,說實話有點嚇人。我回頭乾笑一下,對,有龍……倒著走兩步,突然一下子撞在人身上。
我連聲說對不起,定睛一看,是我小學同學王燕。
「燕子?」我驚問,「好久不見啊!」
王燕現在是鎮中學的語文老師,聽說我們要錄法治視頻,自告奮勇要當主角。
「之前我爸那個遺產的官司就是在縣法院判的,那時候你還沒在那工作呢。」王燕笑著說,「明天周五,你等下午五點過來吧!不見不散!」
三、
我跟大勇到鎮中學,正趕上放學。一群孩子跟麻雀一樣呼啦一下衝出來。農村孩子在土裡跑,灰頭土臉的,白校服也是灰濛濛的。
在一片灰麻雀里,王燕跟白天鵝一樣。她從小就白,皮膚還好。這在風吹日曬的大東北太難見了。所以我們一上樓就看見了王燕。
她舉著個手機,微笑著朝我們擺擺手。靠牆站著一個女學生,看上去像班長,正在抑揚頓挫地讀毛主席的詩。
「好,這一次比之前讀得好多了。回家吃飯去吧,要繼續努力喲!」王燕豎起大拇指,對面的小姑娘害羞地笑笑。「老師再見!」然後就噠噠噠噠跑開了。
王燕看大勇在架設備,給我們倒了杯水。「我註冊了一個帳號,叫黑土地上的燕子老師,每天給這些學生錄詩朗誦的視頻。」燕子示意我坐,「網上反響很好。有很多市裡的老師還給我留言,告訴我更多朗讀的技巧。」
「嗯,這樣很好。」我喝了口水,「視頻是一個媒介,通過這樣的媒介,獲得更高更遠的眼界,才是真正的物有所值。」
正說著,一個女生忽然鑽進來。「老師我作業落這了。」頭也不回,嗖一下進來。
跑出去的時候我才看見,這女生化了誇張的眼線,粗粗的眉毛,還戴了一堆耳釘。
「張暢你再不寫作業我就找家長了!」燕子朝著女生的方向喊了一嗓子。
「她是我們班的。不學習,當我面不敢化妝,這是跑廁所弄的。」燕子無奈地笑笑。「你知道她最喜歡幹什麼嗎?——拍土味視頻。就那種配著重金屬,搖頭晃腦,念一堆非主流文字的……」
王燕一模仿,我立刻有了畫面,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她也笑了:「你看。同樣是視頻,從外面的城市傳過來,在農村造成的影響是好是壞,人的主觀能動性,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有人有信念,他可以利用視頻去宣揚正能量與溫情;有人勤勞又聰明,利用短視頻拉來客戶;有人上進,把短視頻當做學習交流的平台。小小的農村,人們也許不能說出什麼大數據之類的道理,可是依然有人追其本心,做出了最合適的選擇。
不愧是語文老師。不一會兒,王燕就說完了感想,十分順利。
主任給我發了一堆文件,告訴我,不好意思還是要趕緊回來加班。於是車裡塞滿了二姑冬天晾的蘑菇和木耳。
本來要留下吃頓飯再走,可是看著天氣越來越陰,怕是要下大雨,太晚了不好走。
於是我告別了小凡,大勇,二姑和姑父,回到了我的工作崗位。<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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